郭芙蓉挠挠头:“有吗?我拍飞的人多了去了,哪记得住每一个……”
盆里的声音更委屈了:“你看!就是这样!我们被创造了,却被遗忘!我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凭什么只能当你们传奇的注脚?我们的工钱谁结?我们的戏份谁补?我们的……人生价值何在?!”
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把大家都问懵了。
莫小贝小声嘀咕:“听起来……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哦。”
佟湘玉可不管这些,她只关心她的客栈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我管你们什么联盟不联盟!赶紧从我的粥锅、抹布、还有鸡蛋上离开!不然……不然我报官了!”
盆里传来一阵哄笑:“报官?邢捕头吗?他上次来吃白食,还欠着我们群演工会三文钱没给呢!”
白展堂试图讲道理:“各位……好汉,哦不,好角儿。你们有啥诉求,好好说不行吗?非得用这种……影响我们正常营业的方式?”
“正常营业?”盆里的声音提高八度,“你们的主角光环倒是闪亮!考虑过我们这些阴影里的感受吗?我们也要加戏!我们也要有高光时刻!我们也要……片酬!至少,得把当初承诺的盒饭鸡腿给补上!”
谈判陷入了僵局。
一方是摸不着头脑、只想赶紧送走瘟神的客栈众人,一方是怨气冲天、诉求古怪的“盆中冤魂”。
吕秀才看着那本无字天书,忽然福至心灵,颤声问道:“难道……难道续写这本天书的关键,不是文采,而是……要了却你们的这些……夙愿?”
盆里瞬间安静了,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这个书生有点聪明!”
“快!让他写!”
“先写我的!我要一段和祝无双的感情戏!”
“我要反杀!不能被白展堂一招点住!”
混乱中,佟湘玉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她把白展堂和郭芙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老白,小郭,你们说……这事儿,它有没有可能……变坏事为好事?”
郭芙蓉不解:“掌柜的,你啥意思?这都闹鬼了,还好事?”
佟湘玉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属于资本萌芽的精明笑容:“你们想啊,他们不是要加戏吗?不是要高光时刻吗?咱们客栈,最近生意是不是有点清淡?要是……咱们把他们这些‘诉求’,变成一场大戏,卖给那些来看热闹的客人……收点门票钱,不过分吧?”
白展堂倒吸一口凉气:“掌柜的,你这脑子……真是……他们能答应吗?”
佟湘玉胸有成竹地走回盆边,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盆里的各位朋友!你们的诉求,我们深刻地理解了!并且,经过我们同福客栈董事会紧急磋商,我们决定,满足你们的要求!”
盆里顿时一片欢呼。
“但是!”佟湘玉话锋一转,“你们看啊,这加戏呢,是需要舞台、需要服装、需要道具、需要……成本的!我们客栈小本经营,总不能白干吧?所以,我们打算举办一场‘被遗忘者联盟专场才艺展示暨诉求表达大会’,邀请四方乡邻前来观看,共襄盛举!届时,你们每个人,哦不,每个角儿,都有机会登上舞台,诉说心声,展示才艺!这门票收入嘛,咱们三七分账,我们七,你们三,算是场地和策划费,如何?”
盆里安静了,似乎在消化这个提议。
半晌,那个代表声音响起,带着犹豫:“登台表演?收钱?这……这成何体统?我们可是有尊严的!”
佟湘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哎呀,这位角儿,你这就不懂了!这叫艺术变现!有了收入,才能给你们做更好的盒饭……哦不,是才能把你们的故事拍……哦不,是演绎得更精彩嘛!不然光靠我们说,谁听得见呢?”
这番连哄带骗,似乎起了作用。
盆里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最终,那个代表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豁出去的悲壮:“好!我们同意了!但是,我们要公平竞赛!我们要观众投票!我们要选出一个‘最佳悲情角色’、‘最佳喜剧龙套’、还有‘最意难平剧情奖’!”
一场前所未有的、由怨魂诉求和商业头脑共同催生的奇葩活动,就在这七侠镇的同福客栈,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佟湘玉负责海报宣传和票价制定,郭芙蓉和白展堂负责“说服”(威逼利诱)左邻右舍来捧场,吕秀才负责用那本无字天书记录(他似乎发现,只要盆中冤魂开始诉说,天书上就会自动浮现出对应的字迹),莫小贝负责用她的江湖地位(五岳盟主)维持现场秩序,李大嘴则被要求开发出能在闹鬼状态下保持美味的“主题套餐”。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七侠镇。
这种闻所未闻的奇事,瞬间点燃了全镇百姓的好奇心。
开业那天,同福客栈被围得水泄不通,门票炒得比怡红楼的头牌演出还贵。
演出开始了。
第一个上台的(通过铜盆显像和水缸扩音)是那个抱怨盒饭没肉的粥锅冤魂,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剧组如何克扣他的鸡腿;
接着是抹布代表,倾诉了作为背景板的心酸;
甚至还有一个自称是佟湘玉某句台词里“三年前当掉的那支玉簪”的魂儿,也跑来要求加一场“玉簪历险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又带着一种荒诞的喜感。
台下观众时而唏嘘,时而哄笑,时而朝台上扔铜板打赏(这被佟湘玉严厉制止了,要求必须统一购票)。
吕秀才面前的无字天书,页面飞快地被各种离奇的故事填满。
然而,就在评选“最意难平剧情奖”进入白热化,几个冤魂在盆里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水花四溅时,客栈门口,那个胖大的身影又出现了。
李富贵去而复返,脸上却没了之前的笑容,只有气急败坏。
他指着佟湘玉,手指颤抖:“你!你们!无耻!竟然利用我的‘怨念共鸣盆’来做生意赚钱!”
所有人动作都停住了。
佟湘玉叉腰反驳:“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你的盆?你一两银子卖给我们了!再说了,是它自己涌出来的怨念,我们这是帮他们疏导情绪,共建和谐江湖!”
李富贵捶胸顿足:“什么文思泉涌盆!那是我瞎编的!它的真名叫‘怨念共鸣盆’!是专门用来收集和放大那些被遗忘故事角色的怨气的!我本想找个文气弱的地方测试下效果,没想到你们这儿怨气这么重,直接共鸣炸了!更没想到你们……你们居然拿来做生意!还把场面搞这么大!这下完了,全江湖的怨念都要被引过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铜盆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盆中的水像沸腾一样翻滚,更多的、更嘈杂的怨念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隔壁《水浒》剧组的路人甲要求平反!”
“《西游》里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死的无名小妖申请工伤认定!”
“我们要求成立跨剧种龙套工会!”
盆子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水面上的影像扭曲破碎。
整个客栈地动山摇,仿佛真有无数无形的怨灵要冲破束缚。
“不好!”李富贵脸色煞白,“怨念过载,盆要炸了!这盆一炸,里面收集的千年怨气泄露出来,整个七侠镇都要变成哀怨之城!”
危机瞬间升级!
从一场闹剧变成了真正的灾难。
所有人都慌了神。
佟湘玉也傻眼了,她只想赚点小钱,没想毁灭世界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向被吐槽没心没肺的郭芙蓉,却猛地跳了出来。
她不是冲向盆,而是一把抢过吕秀才面前那本已经写满了各种冤屈故事的无字天书。
“都别吵吵了!”郭芙蓉运起内力,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她举起那本厚厚的天书,对沸腾的铜盆喝道,“你们的冤屈,都在这了!白纸黑字!秀才给你们记下来了!够不够?不够姑奶奶我再给你们念一遍!”
说来也怪,那本记录了无数“被遗忘者”故事的天书,此刻仿佛真的拥有了某种“存在”的力量。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散发出淡淡的、安抚人心的微光。
沸腾的盆水渐渐平息,那些嘈杂的怨念之声,也变成了好奇的低语:“真的……记下来了?”
“有关注了?”
“我们的故事……被看见了?”
郭芙蓉趁热打铁,把书往盆上一拍:“看见没?这叫出版!懂吗?比你们在这儿哭天抢地管用多了!以后谁再说你们被忘了,就把这书甩他脸上!”
怨念,奇迹般地开始消散。
铜盆恢复了平静,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点旧的黄铜盆。
粥锅不再写字,抹布恢复原样,鸡蛋上的血丝也消失了。
李富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怨念……被化解了?不是靠法力,而是靠……记载和承认?”
吕秀才看着那本充满荒诞却真实记录了一切的天书,忽然热泪盈眶:“我明白了!真正的文思泉涌,不是辞藻华丽,而是记录这世间的百态,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声响!这本天书,它成了……成了‘被遗忘者之书’!这才是真正的千古文名啊!”
风波过后,李富贵灰溜溜地想抱走那个已经失效的铜盆,被佟湘玉一把拦住。
“慢着!”佟掌柜笑吟吟地,但眼神不容置疑,“李老板,你这盆,给我们客栈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和精神创伤,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盆,得留下,当作抵押!至于那一两银子,就算是你给我们的精神损失费,两清了!”
李富贵看着眼前这一客栈不好惹的主,尤其是摩拳擦掌的郭芙蓉和眼神不善的白展堂,只得自认倒霉,留下盆,狼狈而逃。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同福客栈的传奇,显然又多了一笔。
那本“被遗忘者之书”被吕秀才郑重收好,据说他偶尔还会翻阅,试图从中悟出更深奥的道理。
而那个铜盆,被李大嘴拿去和面了,发现异常醒得快,也算物尽其用。
只是有一天打烊后,众人围坐一起,莫小贝忽然好奇地问:“秀才哥,你说……咱们几个,会不会也是别人故事里的角色?有一天会不会也有人觉得咱们被遗忘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白展堂打了个哈哈,打破了沉默:“想那么多干啥?咱自个儿活得痛快就行!来,大嘴,今天这猪蹄儿炖得不错,再给我来一个!”
佟湘玉立刻瞪眼:“吃吃吃!就知道吃!这月伙食费又超支了!”
众人顿时笑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