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戏加鸡腿(1 / 2)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328 字 11小时前

客栈大堂那熟悉的嘈杂声,今天被一种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取代了。

声音来源是吕秀才,他正对着一本巨大、且显然空白的书册抓耳挠腮,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寸,颤抖着,就是落不下去。

郭芙蓉磕着瓜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喂,我说秀才,你这是在给蚊子写奏章还是咋的?这声儿比小米磨牙还闹心。”

吕秀才抬起头,眼神里是读书人特有的、混合着焦虑与执拗的光:“芙妹,你不懂!这不是普通的书,这是范大娘……哦不,是她的远方表侄,范大书生留下的旷世奇书稿!他说只要我能在这无字天书上续写三千字,且文采斐然,就能获得……版权之光!”

白展堂正擦着桌子,闻言手一滑,抹布差点掉地上:“啥玩意儿?光?能点灯不?能省点灯油钱不?”

“肤浅!”秀才痛心疾首,“此光非彼光!乃是文坛之荣耀,思想之炬火!范大书生说了,此书乃前朝隐士所着,有缘人方能见字,有才人方能续写。一旦成功,稿费……咳咳,是文名,必将流传千古!”

佟湘玉捏着账本从后院飘进来,耳朵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稿费?多少?咋分?秀才,咱可事先说好,你用的笔墨纸砚可都是客栈的财产,这收益……”

“掌柜的!”秀才打断她,罕见地挺直了腰板,“此乃精神追求,岂是铜臭所能衡量?只是……这第一句,该如何下笔,难,难于上青天啊!”

他又开始用笔杆敲击空白的书页,发出令人烦躁的“哒哒”声。

莫小贝抱着糖葫芦溜达进来,瞅了一眼:“秀才哥,你这无字天书……它保熟吗?别是让人给骗了,拿了本做坏的空白账本糊弄你。”

客栈门口的光线被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极其不合时宜的、缀满各色补丁的绸缎袍子,胖得像尊弥勒佛,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手里还捧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脸盆大小的物件。

“诸位,叨扰了!”来人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在下李富贵,路过贵宝地,忽觉此地文气冲天,必有鸿儒在此!特来献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秀才那本闹心的无字书,转移到了这个自称李富贵的怪人身上。

白展堂下意识地挪到佟湘玉身前,手指微曲,随时准备点出。

郭芙蓉也放下了瓜子,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软鞭上。

佟湘玉到底是掌柜的,见多识广,脸上立刻挂上职业性的微笑:“哎呦,这位客官,您太客气了。献宝不敢当,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李富贵哈哈一笑,声震屋瓦:“既不打尖,也不住店,只为结缘!”

他大步走到秀才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本无字天书:“妙啊!果然是无字天书!这位兄台,可是在为此书无法下笔而烦恼?”

秀才一愣:“你……你如何得知?”

李富贵神秘一笑,猛地掀开手中红布。

那竟是一个……黄澄澄的、造型古拙的铜盆。

盆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怪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幽光。

“此乃‘文思泉涌盆’!”李富贵声音充满诱惑,“上古文圣遗物!只需将笔墨置于盆中清水之上,静心凝神,文思便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别说三千字,三万字也是手到擒来!”

吕秀才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了三天的猫见了鱼:“此……此话当真?”

“慢着!”佟湘玉一个箭步上前,挡在秀才和铜盆之间,眼神里充满了同福客栈掌柜特有的、对一切免费或廉价好事儿的深刻怀疑,“这位李……老板,你这盆,怎么个结缘法?总不能白送吧?”

李富贵搓着手,笑容更盛:“掌柜的果然快人快语!结缘,自然是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千金不卖。我看这位兄台与宝盆有缘,只需……一两银子,让宝盆在此沾染片刻文气即可!”

“一两?!”佟湘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咋不去抢呢?秀才,别信他的,这玩意儿看着就不靠谱,跟白驼山壮骨粉一个路数!”

郭芙蓉也凑过来:“就是,秀才,你这脑子读书读傻了吧?这明显是个骗局!还文思泉涌,我看是冤种开会!”

然而,此时的吕秀才已经彻底被“文圣遗物”和“流传千古”冲昏了头脑,他一把推开郭芙蓉,激动地掏着口袋:“一两就一两!掌柜的,这钱算我借客栈的,从我工钱里扣!”

交易在佟湘玉的肉疼和众人的质疑中完成了。

李富贵收了钱,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留下同福客栈众人,围着一个黄铜盆,一本无字书,和一个眼神狂热的吕秀才。

秀才虔诚地打来清水,将文思泉涌盆端放在大堂正中的桌子上,又把那本无字天书和毛笔小心翼翼地放在盆边。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李富贵临走前含糊其辞的指示,双手悬在盆上,闭目凝神。

大堂里鸦雀无声,只有后院李大嘴咚咚的切菜声隐约传来。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连佟湘玉都暂时忘了那一两银子,好奇这劳什子盆到底有没有用。

片刻之后,啥也没发生。

郭芙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吧,我就说……”

异变陡生!

那铜盆里的清水,毫无征兆地开始微微荡漾起来,水面下那些古怪符号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

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盆中,竟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哭声?

不是一个哭声,是好多好多,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的、悲悲切切的哭声!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这盆底深处。

吕秀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铜盆,嘴唇哆嗦:“水……水鬼?”

白展堂脸色一变,闪身上前,一把将秀才拽到身后,警惕地盯着铜盆:“何方妖孽?敢在同福客栈装神弄鬼!”

哭声更清晰了,还夹杂着模糊的抱怨:“我的命好苦啊……才出场一集就领了便当……”

“谁说不是呢……台词就三句,工钱还没结……”

“我那未完成的姻缘线啊……”

“版权费……我的版权费……”

这些话语断断续续,不成篇章,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念。

莫小贝吓得躲到佟湘玉身后,拽着她的衣角:“嫂子,这盆……它咋还自带戏班子呢?”

佟湘玉也吓得不轻,但掌柜的本能让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啥玩意儿?工钱没结?版权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秀才!你看看你惹回来的好东西!”

郭芙蓉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初时的惊吓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她凑近铜盆,侧耳细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等……这声音咋有点耳熟?这个哭诉便当的,好像是……上回那个来客栈偷东西,被老白一指头撂倒的笨贼?”

经她一提,白展堂也仔细分辨起来:“哎?你别说,这个要版权费的,腔调是有点像……姬无命那会儿老是念叨他师父欠他工钱的那个远方表弟?”

吕秀才瘫在地上,面如土色:“不是文思泉涌盆吗?怎么涌出来一堆……旧账和冤魂?”

后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李大嘴举着个大汤勺,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邪了门了!我刚熬的一锅小米粥,它……它自己个儿在锅里写起字来了!”

众人哗啦一下全涌向后厨。

只见灶台上那口大铁锅里,粘稠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而粥面上,米粒竟然自发地排列组合,形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强烈谴责剧组盒饭质量!肉呢?!”

所有人都傻眼了。

佟湘玉指着锅,手直抖:“这……这又是什么新式妖术?”

莫小贝眼尖,指着粥锅旁边案板上的一块醒着的面团:“嫂子!你看那面团!”

面团表面,也慢慢浮现出几个指压的痕迹,组成了两个字:“加餐!”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同福客栈蔓延开来。

不仅仅是粥锅和面团,很快大家发现,客栈里几乎所有带点“面”或者能留下痕迹的东西都开始不对劲了。

擦桌子的抹布拧干后,水渍在地上汇成一行小字:“要求增加特写镜头”;

邢捕头喝剩的半杯茶,茶叶渣在杯底组成了一个“冤”字;

甚至连后院鸡窝里,母鸡刚下的蛋,蛋壳上都隐隐有红色的、像血丝组成的图案,仔细看像个小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拒绝加班下蛋!”

同福客栈,瞬间被一股神秘而哀怨的“罢工潮”和“申诉潮”所笼罩。

而这些申诉的内容,光怪陆离,完全超出了佟湘玉等人的理解范畴。

吕秀才瘫在大堂角落,抱着那本依旧空空如也的天书,喃喃自语:“文思没涌来,冤情涌来一盆……我这千古文名,完了……”

郭芙蓉又气又好笑,踢了踢旁边的凳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给咱们客栈下了这么个玩意儿?”

白展堂还算镇定,他摩挲着下巴,分析道:“我看这事儿,跟刚才那个李富贵脱不了干系!还有秀才这本破书!这盆和这书,肯定是一套的!”

佟湘玉终于从一连串的惊吓和混乱中回过神来,属于同福客栈掌柜的、对经济损失的天然敏锐感占据了上风。

她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哎呀!那一两银子!亏大了!不仅亏了钱,还招来这么一堆麻烦!秀才!看你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那“文思泉涌盆”里的哭声忽然变调了,变成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看!他们急了!”

“我就说这招有效!”

“要谈判!找管事的!”

盆中水面一阵晃动,最后凝聚成一个清晰、虽然细小但异常坚定的声音,像是推选出的代表:“同福客栈的各位,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被遗忘者联盟’!”

众人面面相觑。

“被……被遗忘者联盟?”吕秀才壮着胆子问,“你们是……哪路好汉?为何在此……盆中聚会?”

盆里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激昂:“我们不是好汉!我们就是那些在你们故事里跑过龙套的、当过背景板的、说过几句台词就消失的、甚至只在台词里被提到过的角色!比如那个卖包子的张三、被郭女侠一掌拍飞的李四、还有佟掌柜口中那个‘隔壁村打铁的王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