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穿着褪色靛蓝长衫的中年男子慢悠悠踱了进来。

这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皮白净，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最奇特的是他肩上挎着个破旧的布袋，上面用墨笔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旧愿回收。

“客官里边请！”白展堂麻利地将盘子安全送达邻桌，闪身来到新人面前：“打尖还是住店？”

蓝衫男子既不找座也不点菜，目光在客栈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柜台后的佟湘玉身上：“请问，哪位是佟湘玉佟掌柜？”

佟湘玉警惕地抬起头：“额就是，有啥事？”

男子从布袋里掏出一本边角磨损的册子，慢条斯理地翻了几页：“佟湘玉，原关中龙门镖局大小姐，现同福客栈掌柜，记录显示，您在七年前的今天，于七侠镇东头的许愿树下投掷过一条红色许愿带。”

佟湘玉愣住了，手指停在算盘上：“你咋知道？”

“鄙人姓陈，旧愿望回收员。”男子微微欠身：“根据记录，您当年的愿望是‘希望能嫁给一个武功高强、英俊潇洒的江湖侠客’。”

客栈里瞬间安静下来。

白展堂正给一桌客人倒茶，茶水溢出杯子都没察觉。

郭芙蓉刚从后院搬了坛醋进来，听到这话差点把醋坛子摔了。

吕秀才从账本里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莫小贝则从楼梯上探出半个身子，眼睛瞪得溜圆。

佟湘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快步从柜台后绕出来，压低声音：“你胡说啥咧！额什么时候许过这种愿！”

陈回收员不慌不忙地又翻了一页：“许愿带编号癸卯二七五，上面还有您亲手绣的一对小鸳鸯，需要我描述一下鸳鸯的绣工吗？左边那只眼睛绣得比较大，右边那只尾巴少了几针……”

“停！”佟湘玉尖叫一声，随即强装镇定：“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瞎写的，做不得数！”

陈回收员合上册子，笑容可掬：“正因如此，我才前来回收，根据《旧愿望管理条例》，超过五年的未实现愿望将自动进入回收程序，您可以选择：支付十两银子愿望保管费；当场实现该愿望；接受愿望未能实现的现实，签署《自愿放弃愿望声明书》。”

“十两银子？！”佟湘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咋不去抢咧！”

郭芙蓉把醋坛子往桌上一放，撸起袖子走过来：“哪儿来的江湖骗子，敢到同福客栈撒野？信不信我一记惊涛骇浪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陈回收员面不改色，从袋子里又掏出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七侠镇许愿管理处认证”：“本业务合法合规，有镇衙门盖章认证。”

一直沉默的白展堂突然插话：“等等，你说你是许愿管理处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部门？”

“新成立的，专门处理积压愿望。”陈回收员转向白展堂，眼睛眯了起来：“白展堂，原名白玉汤，江湖人称盗圣，需要我查查您是否有未回收的愿望吗？”

白展堂瞬间脸色惨白，连连摆手：“别别别！我没许过愿，一次都没有！”

陈回收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郭芙蓉：“郭芙蓉小姐，需要查询您的愿望记录吗？”

郭芙蓉本来气势汹汹，一听这话突然结巴起来：“我、我哪有什么愿望！秀才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后院把柴劈了！”

吕秀才抿了抿嘴唇：“小郭，现在是营业时间，而且劈柴不是我的……”

“快去！”郭芙蓉一脚把他踹向后院。

陈回收员环顾四周，声音提高了几分：“看来诸位对旧愿望回收业务不太了解，这样吧，我今天就先从佟掌柜的案例开始，给大家做个示范。”

佟湘玉双手叉腰：“示范啥？额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实现愿望更不可能！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便编个愿望来骗钱！”

陈回收员叹了口气，从布袋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纸条：“这是您当年许愿带的存根，上面有您的亲笔字迹和指印。”

纸条展开，上面确实写着“愿嫁武功高强、英俊潇洒的江湖侠客”，落款处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佟湘玉一看那字迹和爱心，顿时哑口无言，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莫小贝从楼梯上蹦下来，凑近一看：“哇！掌柜的你还画小心心！”

佟湘玉一把捂住莫小贝的嘴：“小孩子别瞎看！”

陈回收员微笑道：“那么佟掌柜，您选择哪一项？”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吕秀才的惊叫。

众人闻声赶去，只见后院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箱子，箱盖已经打开，里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许愿带和纸条。

郭芙蓉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回收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院，拍了拍箱子：“这是我的工作箱，里面是七侠镇所有居民的旧愿望记录，看来是刚才那位公子不小心撞开了锁扣。”

白展堂皱眉道：“你把这么多人的隐私随便带在身上？”

“工作需要。”陈回收员淡定地关上箱盖：“不过既然箱子已经打开，不如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业务范围？”

佟湘玉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等等！你说你能实现愿望？”

“理论上如此，但需要符合现实条件。”陈回收员谨慎地回答。

“那好！”佟湘玉指着白展堂：“他不是自称武功高强吗？你就让他跟我成亲，这愿望不就实现了？”

白展堂差点跳起来：“掌柜的！这可不兴开玩笑啊！”

陈回收员摸着下巴打量白展堂：“武功高强...盗圣的轻功确实名不虚传，英俊潇洒...倒也勉强符合，不过成亲这种事需要双方自愿，强扭的瓜不甜。”

佟湘玉哼了一声：“那你说咋办？反正额没钱给你！”

陈回收员思考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这样吧，既然佟掌柜不愿付费，也不愿放弃愿望，我们可以尝试‘愿望置换’方案。”

“啥叫愿望置换？”郭芙蓉好奇地问。

“就是用一个新的、更容易实现的愿望替换旧的。”陈回收员解释道：“比如佟掌柜可以许愿‘希望客栈生意兴隆’，这比嫁个江湖侠客现实多了。”

佟湘玉眼睛转了转：“那置换要钱不？”

“首次置换免费。”陈回收员微笑道。

佟湘玉正要答应，白展堂突然插话：“等等！掌柜的，这人来历不明，可不能随便跟他做什么交易！”

陈回收员转向白展堂，笑容更深了：“白展堂，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愿望记录吗？比如三年前你在七夕之夜许的愿...”

“停！”白展堂惊恐地打断他：“置换！就置换！掌柜的你说啥是啥！”

佟湘玉怀疑地看着他俩：“展堂，你咋这么紧张？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额？”

“没有！绝对没有！”白展堂额头冒汗：“我就是觉得这置换挺好的，省得他老惦记着你那个嫁人的愿望。”

陈回收员满意地点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一张表格：“那么请佟掌柜在这里签字，确认愿望置换。”

佟湘玉犹豫着接过笔，正要签字，郭芙蓉突然喊道：“掌柜的别急！万一这是个骗局呢？咱们得先验证一下他的能力！”

陈回收员挑眉：“如何验证？”

郭芙蓉眼珠一转：“简单！你现场实现一个小愿望给我们看看，比如...让秀才的眼镜瞬间变干净！”

吕秀才摸了摸沾满油污的眼镜：“这个提议很合理，从光学角度来说...”

陈回收员打了个响指，秀才的眼镜突然闪闪发亮，一尘不染。

所有人都惊呆了。

吕秀才眨了眨眼：“不可思议！清晰度提高了至少三成！”

莫小贝兴奋地跳起来：“我要许愿！我要许愿每天都有糖葫芦吃！”

陈回收员翻了下册子，遗憾地摇头：“莫小贝，你的愿望额度已用完，去年你连续许了七个愿望，包括不想上学、希望先生生病、希望衡山派的人找不到你等等。”

莫小贝撅起嘴：“那些愿望又没实现！”

“但占用了愿望额度。”陈回收员严肃地说：“每人每年只有三个免费愿望额度，超出的需要付费。”

佟湘玉终于下定决心，在表格上签下名字：“额置换！新愿望是...同福客栈生意永远兴隆！”

陈回收员收好表格，从箱子里取出一盏古朴的铜制油灯：“请对着灯说出您的新愿望。”

佟湘玉半信半疑地对着油灯重复了一遍愿望。

油灯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好了，愿望已更新。”陈回收员收起油灯：“祝您生意兴隆。”

就在这时，前厅突然涌进来一大群客人，瞬间坐满了所有空桌。

佟湘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客流，嘴巴张得老大。

“灵、灵验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白展堂皱眉看着陈回收员：“这也太巧了吧？”

陈回收员神秘一笑：“愿望的实现方式往往出人意料，那么，下一位谁要办理业务？”

郭芙蓉一把拉住想要溜走的白展堂：“老白，你刚才那么紧张，是不是许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

“我没有！”白展堂挣扎着：“掌柜的救命啊！”

佟湘玉还沉浸在客满的喜悦中，随口道：“展堂啊，有啥愿望就说出来嘛，又不会少块肉。”

陈回收员适时地翻开册子：“白展堂，三年前七夕之夜，你在七侠镇西边的莲花池投下一枚铜钱，许愿...”

“我说！我自己说！”白展堂崩溃地举起双手：“我许愿...希望掌柜的能多给我发点工钱！”

客栈里一片寂静。

佟湘玉眯起眼睛：“就这？”

白展堂心虚地点头：“就、就这。”

陈回收员咳嗽一声：“实际上，原话是‘希望湘玉能明白我的心意，顺便多给点工钱’。”

白展堂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佟湘玉愣住了，手中的算盘掉在柜台上，珠子哗啦作响。

郭芙蓉吹了声口哨：“哇哦～”

莫小贝假装呕吐：“噫～大人真肉麻！”

吕秀才抿了抿嘴唇：“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这表明白兄对掌柜的抱有超越雇主与雇员之间的感情...”

“闭嘴！”白展堂和佟湘玉异口同声地喊道。

陈回收员微笑道：“那么白展堂，您要如何处理这个愿望？支付保管费，实现愿望，还是放弃？”

佟湘玉突然道：“展堂，你那愿望...是啥意思？”

白展堂支支吾吾：“就是...就是...”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身着官服，腰佩长剑，正是邢捕头。

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怎么回事？我听说有人在这儿搞什么愿望回收？经过衙门批准了吗？”

陈回收员不慌不忙地掏出那个小木牌：“邢捕头，这是许愿管理处的许可证，有娄知县的亲笔签名。”

邢捕头凑近仔细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等等！这个签名是假的！娄知县昨天去省城开会了，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客栈里顿时一片哗然。

陈回收员面不改色：“可能是误会，我这就去衙门核实。”

说着就要往外走。

白展堂一个箭步拦住去路：“想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回收员叹了口气，突然挺直了腰板，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好吧，既然被识破了，我也不装了，我不是什么愿望回收员。”

郭芙蓉摩拳擦掌：“果然是个骗子！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也不是骗子。”陈回收员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得多的脸庞：“我是‘梦想成真有限公司’的推销员，专门帮人实现愿望——当然，是收费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梦想成真有限公司？”吕秀才眨了眨眼睛：“没听说过这家商号。”

“新成立的。”年轻人笑道：“我们通过调查客户的过往愿望，提供定制化的愿望实现服务，刚才的客满景象，其实是我同事提前安排好的。”

佟湘玉怒道：“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额！”

“不完全是骗。”年轻人从箱子里取出一本宣传册：“我们确实能帮人实现愿望，只是需要收取合理费用，比如佟掌柜的愿望，我们可以通过营销手段让客栈生意提升五成，仅需二十两银子。”

白展堂皱眉：“那你为什么要假装是愿望回收员？”

“这是营销策略。”年轻人坦然道：“先制造危机感，再提供解决方案，客户更容易接受。”

邢捕头拔出佩剑：“好你个骗子！跟我回衙门！”

年轻人举手投降：“慢着！我又没犯法！一没偷二没抢，提供的还是真实服务，邢捕头，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未实现的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