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个年轻的警察，小周。

他身后还跟着工商、路政的人，是联合执法。

“下来，打开车厢，接受检查。”小周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感情。

王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躲不过了。

他磨磨蹭蹭地下了车，打开车厢后门，故意把一些破旧的装修工具弄得叮当响，心里已经准备好吃一张天价罚单。

小周没有理会那些工具，径直走到车厢深处，用警棍敲了敲那块看起来异常厚实的隔板。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强。

王强闭上了眼，心彻底沉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手段并未到来。

小周只是掀开了篷布的一角，朝夹层里瞥了一眼，那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放下篷布，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像一阵风：“这些……都是活过的证据？”

王强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重重地点了下头。

小周不再多言，转身对其他部门的人挥了挥手：“没什么问题，就是些装修垃圾。走吧，下一个。”他走到驾驶室旁，背对着所有人，对王强说：“赶紧走，下次别走主路，绕小道。”

回到派出所，小周将自己执法记录仪里的视频导了出来。

他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一帧一帧地检查，把所有拍到货车夹层和自己与王强对话的画面全部精准地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销毁原始文件，而是将整段视频加密，拷贝进一个私人硬盘里，郑重地将文件夹命名为：“娘，我记住他们了。”

而在上海，被公司列入“高危人员名单”的林总监发现自己的手机、电脑、所有社交账号全被远程锁定。

但他似乎早有预料。

事实上，在他辞职的前一周，他就已经将“心灵地产”项目里所有最核心的、最黑暗的原始资料，分批刻录在了一张张老式cd上，伪装成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摇滚乐碟片，通过不同的快递站点，寄往了全国三十家他知道地址的独立书店。

每张碟片里都附着一张小纸条：“请放在收银台旁，免费取阅，如果你还相信眼泪。”

其中一张，辗转落到了审计师魏承志的手中。

他将cd放入电脑，没有劲爆的音乐，只有一段经过降噪处理的录音。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冷静又空洞，正是“心灵地产”的创始人郑雅文早年接受心理访谈时的录音：“……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因为疼，会让你变得软弱，会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

做一个不会疼的人。

魏承志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吞噬世间所有的情感。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拿起了那个许久未曾动过的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多年未曾联系的号码，对方是国内一家知名调查媒体的王牌记者。

“老方，是我，承志。”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我这儿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一个关于‘谁在购买你的沉默’的故事。”

夜，深了。

那座曾回荡着怒吼与歌声的锅炉房，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嗡嗡作响的鼓风机停了，温暖的灯光熄灭了——总电源被切断了。

黑暗中，负责守夜的陈景明凭着记忆摸索着点燃了一根蜡烛。

豆大的火光摇曳，映亮了他身边的一小片空间。

也就在烛光亮起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那面斑驳的老墙上，再次缓缓渗出了血红色的文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刺目：

“他们来拆根了。”

话音未落，一阵沉闷而规律的轰鸣声从村西头的方向由远及近，撕裂了乡村的宁静。

那是推土机的履带碾过冻土的声音！

目标，正是那座已经废弃，却承载了所有人童年记忆的老校舍。

守在另一间屋里的王强一脚踹开门，抄起墙角那把标志性的铁锤，双眼赤红地冲了出去。

住在村委会的李娟被惊醒，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白天开会用的高音喇叭，奔向村口。

而在十几公里外的县城指挥部外，一片漆黑的角落里，小周警员借着巡逻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走近一个不起眼的绿色铁箱。

他左右看了一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拔掉了通讯基站的主电源线。

刹那间，黑暗笼罩了一切。

也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束刺眼的手电光柱猛然从村口的位置射向天空，在浓稠的夜色里划开一道不肯熄灭的口子，像一道愤怒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