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谁给星星起了名字(1 / 2)

风停了。

那股吹散阴云的干冽气息,在城市废墟的上空盘旋片刻,仿佛一个无形的信使,完成了它的宣告,便悄然远去,留下一片被洗净的、缀满寒星的夜空。

寂静,前所未有的寂静,笼罩着这座刚刚经历过集体狂欢的孤城。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台风过境第三天,凌晨四点,县气象站那台依靠备用柴油机和卫星电话勉强运行的终端,终于接收到了来自省厅的第一份有效数据。

数据刺眼得像一封判决书:新的强对流云团正在东南方向三百公里外快速集结,受台风尾流影响,预计未来七十二小时内,本地区将迎来新一轮特大暴雨。

高远的办公室里,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

他将那份薄薄的传真件拍在桌上,声音因通宵未眠而沙哑干涩:“启用一级应急预案。”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柴油发电机在窗外发出沉闷的轰鸣。

他环视一圈,加重了语气:“我强调一点,所有幸存资源,包括刚刚恢复部分功能的广播系统和那几条脆弱的供电线路,必须优先保障医院、水厂、和几个主要安置点。这是铁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里一名负责联络民间自救组织的年轻干事,“至于其他零散区域……让他们继续保持现状,等待统一救援。”

冰冷的理性,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这座城市的求生希望。

消息很快通过“行走通讯网”的原始渠道传到了镇中学的互助中心。

李娟正在和几个妇女清点着所剩无几的药品,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捏着一盒布洛芬的手指瞬间攥紧,指节发白。

她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默默地将药品分类完毕,然后转身走到那面写满了各种技能的“承诺墙”前,静静地看了一夜。

天亮时,一份连夜起草的《灾时平等响应倡议书》被递交到了镇政府的值班室。

纸页上的墨迹还带着潮气,却也带着不容置辩的温度。

李娟在倡议书中没有使用任何激烈的言辞,她只是冷静地列举了过去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事实:城南“小米姑娘”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冒着积水给两位被困家中的高血压老人送去了救命药;广场上那位叫阿木的失语症青年,用一面破鼓的节奏变化,在最混乱的时刻引导了近百名居民有序疏散到高处;医院的小唐实习生,在没有精密仪器的情况下,凭着一只听诊器和经验,准确判断出一位孕妇胎儿窘迫,为及时的剖宫产争取了黄金时间……

在倡议书的末尾,李娟附上了一句冷静而锋利的话:“如果‘重点单位’的定义不包括这些正在拯救生命的人,请重新定义什么叫安全。”

与此同时,陈景明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所包裹。

狂欢后的城市陷入了更深的恐惧,这恐惧不再是喧嚣的,而是沉寂的、被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暗流。

他能“听”到这股暗流,它们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探着他脆弱的感知。

他让李娟带他去镇上的养老院,那里安置着几位行动不便的失语老人。

在一张散发着霉味的床铺前,他握住了一位瘫痪老农枯瘦如柴的手。

接触的瞬间,他胸前的校徽猛地一烫,一幅不属于他的画面在他黑暗的视野中骤然铺开:那是三十年前一个闷热的夏夜,麦子刚刚归仓,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蹲在地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头的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没有言语,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在男人心中盘旋——“今年的收成,够娃儿上学了。”

这记忆如此真切,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汗水的咸湿,猛地撞进了陈景明的灵魂深处。

他猛然醒悟,那个一直被他视作负担的“系统”,已经不再是简单读取“小镇做题家”、“房奴”这类冰冷的社会标签了。

它正在接收,那些被生活重压磨平,从未有机会对人言说,也无人倾听的,最质朴的生命回响。

“小唐,”他转过头,声音有些颤抖,“能帮我个忙吗?用你的设备,录下这些……无声的独白。”他指了指身边的老人,“我不需要他们说话,我只要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咳嗽,甚至是指尖无意识划过床单的声音。”

另一边,广场上的阿木也发现了自己鼓声的秘密。

他发现,每当他敲击特定节奏时,周围忙碌的人群就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本能地调整自己的步调。

急促的快板能催促搬运物资的队伍加快脚步,而平缓的慢拍,则能奇迹般地安抚因惊吓而哭闹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