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爷爷的手,原来也会暖(2 / 2)

那一下,仿佛电流击穿全身。

陈景明猛地睁开眼,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他一把将旁边的陈一宇拉过来:“快!小宇,爷爷想摸摸你!”

陈一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犹豫地看着病床上那个陌生的、插满管子的老人,迟疑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陈景明引导着父亲的手,缓缓抬起。

那只手在空中颤巍巍地、艰难地移动着,像一片在秋风中挣扎的落叶,最终,轻轻地落在了陈一宇的头顶。

那一瞬间,陈景明脑海中的标签系统最后一次剧烈爆发。

光影交错中,他看到了三个身影的交叠——那个在麦田里奔跑、渴望走出乡村的少年“儿子”;这个在城市里挣扎、背负着家庭重担的中年“父亲”;以及病床上这个用尽最后力气、想要触摸血脉延续的“祖父”。

“咔嚓——”

一声清脆的、只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断裂声响起。

所有缠绕在他身上的、代表着社会规训与自我压抑的【红色锁链】,寸寸断裂。

所有代表着孤独与迷茫的【蓝色叹息】,化作一阵风,穿过窗户,彻底消散在清晨的阳光里。

他右眼的光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风暴过后的平静,也降临在其他角落。

下午,二柱子在给弟弟擦拭身体时,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弟弟手里,一遍遍地念叨着家里那棵枣树。

突然,他感到弟弟的手指,也像陈景明的父亲一样,猛地收缩了一下!

“弟!你捏我了!医生!护士!他捏我了!”二柱子欣喜若狂的吼声响彻整个楼层。

医生检查后确认,那是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自主神经反应,极有可能是长期不间断的语言和情感刺激唤醒了部分沉睡的神经元。

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了家属区。

曾经那些麻木的、沉默的家属,开始主动地、笨拙地在亲人耳边讲述往事。

锅炉房的老周师傅,用粉笔在墙上钉着的一块小木牌上,把原本的供暖时间划掉,重新写上:“今日供温情,额外+15分钟。”而小杨护士那本写满了歪歪扭扭故事的《未说完的话》,被孙建国的秘书客气地“借”走了。

三天后归还时,本子崭新如初,扉页上却多了一行遒劲的钢笔批注:“建议纳入icu术后心理康复观察流程。”

又过了三天,孙建国亲自将一份文件递交到院长办公室。

封面上写着:《关于在重症监护区外围建立“情感支持区”的试点申请》。

附件里,有“闭眼诉说会”的监控影像截图,有《未说完的话》手抄本的节选影印件,还有一段被处理过的、标注为“匿名音频”的录音。

录音里,只有一个男人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病房说:“囡囡,爸爸……不是不想哭,是怕一哭……就停不下来。”

在院务审批会上,向来只谈数据的孙建国罕见地摘下眼镜,沉声发言:“各位,有时候,让一个人安全地、有尊严地说出他的软弱,才是真正的治疗。”

满座沉默。

良久,老院长拿起红笔,在文件上批下几个字:“同意。先在一个病区试点。”

出院那天,秋高气爽,阳光好得不像话。

陈景明背着简单的行李,李娟牵着陈一宇走在前面,孩子难得地没有玩手机。

办完手续,走到住院部楼下,已经能下地缓行的父亲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扇他躺了近一个月的病房窗口。

阳光下,他颤巍巍地从洗得发白的衣兜里,掏出一张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皱巴巴的纸条,递给陈一宇。

孩子好奇地打开,看到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像是刚学写字的孩子写的:

“会说话。”

陈一宇仰起脸,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声音清脆:“爷爷,你会说话啦?”

老人说不出话,只是再次伸出手,又一次,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一阵风掠过医院里的梧桐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景明站在几步开外,右眼虽然只能看见模糊的光影轮廓,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祖父、父亲、孙子,三代人的影子在金色的阳光下叠在一起,像极了三十年前,在那片翻滚的金色麦浪里,三个少年并肩奔跑的模样。

远处,给医院送快递的老张师傅骑着电动车驶过,车尾新换了一张贴纸,上面写着:“这一次,我们一起回来。”

回家的路,似乎不再那么漫长了。

陈景明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阳光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感觉那股盘踞在胸口多年的、属于城市的焦虑,正一点点被故乡秋日的风吹散。

他知道,有些事情,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医院的第三天清晨,当他拿起扫帚,准备清扫老家院子里落满的一地金黄梧桐叶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将把他彻底拉回另一场他以为早已结束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