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公开作证。”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羞愧,“这是七个工人的名字,都是柳屯市场出来的,我这里都按慢性支气管炎处理了。你去查他们的用药记录,里面有大量的激素和抗生素,根本不是治慢支的逻辑。”
他在名单的末尾,用力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不再是主任,而是那个叫“书呆子”的柳屯少年。
王强拖着一个便携氧气袋,像个幽灵般潜入了那个他曾挥洒过汗水的楼盘。
他避开所有亮着灯的区域,凭着记忆摸进了尘土飞扬的地下室。
在通风管道的阴暗角落里,他找到了那台被遗忘的监控主机。
硬盘竟然还在。
他拿出准备好的移动硬盘和转接线,冰冷的蓝色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爬行。
地下室的空气污浊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无法抑制地弯下腰,几滴鲜红的血,溅落在满是灰尘的键盘上。
他咬着牙,用发抖的手指点开拷贝好的文件,迅速删除了所有自动备份的日志,只保留了其中一段三十秒的视频。
视频里,年轻一些的自己正在高耸的脚手架边缘作业,突然身体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幸而被安全绳挂住,悬在半空。
镜头拉近,能清晰地看到,那根救命的安全绳,固定的卡扣处是松动的,而周围,没有任何一个工友上前施救。
他关掉屏幕,对着手机的录音键,用尽力气低声说:“我叫王强。这不是意外,是工伤。如果我死了,把这段录像,放给所有人看。”
深夜,安康保数据中心。
ai审核员小林揉着酸涩的眼睛,准备结束又一个加班的夜晚。
就在他关闭系统时,一封匿名邮件弹了出来。
标题是:“你训练的模型,正在杀死你父亲那样的人。”
小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点开附件,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病历截图,是他父亲的。
紧接着,是另一份电子病历,属于一个刚刚被“安康保”ai系统判定为“高风险行为模式”而拒赔的尘肺病患者。
两份病历的职业、症状演变轨迹,惊人地相似。
他死死盯着电脑屏保上那行自己设置的文字:“我不是恶魔。”
看了很久很久,他猛地一拔,将一段原始训练数据导了出来,用最高级别加密,发送到了小刘律师提供的那个临时邮箱里。
邮件的最后,他附上了一句话:“模型权重调整日志在第三分区,关键词‘情绪稳定性降级’。”
所有的证据,像一条条溪流,最终汇入了李娟的电脑。
她将这些视频、录音、名单、数据日志,整合成了一份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的《健康权剥夺报告》。
就在她准备将报告通过加密通道提交给律所,启动诉讼程序的那个瞬间,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红色的警告框:网络异常,上传失败。
她立刻检查网络,发现自己的ip地址被一股不明来源的流量疯狂攻击,已经处于被精准拦截的状态。
她心里一沉,正要重启电脑,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张护士长,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急切:“小李!他们……他们要调我走!去后勤!明天就办交接手续!”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娟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远处,一辆黑色的公务车正悄无声息地驶离医保局大院,车窗玻璃一闪,隐约映出王科长那个微微佝偻的背影。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敌人已经动手了。他们正在剪除所有的证人,封锁所有的通道。
李娟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然取代。
她转身对刚走进门的陈景明说:“不能再等了,法院这条路,他们已经堵死了。”
陈景明看着她眼中的寒光,问:“那我们怎么办?”
李娟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这片由冰冷玻璃和钢铁构成的霓虹森林,投向了这座城市无数个被灯光忽略的、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角落。
“我们必须让所有人,都看见那些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