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把镰刀磨成笔(2 / 2)

一位家长迟疑地问:“李老师,是做ppt吗?我儿子上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

“不要ppt,不要奖状。”李娟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要你们的孩子,拿出他们最‘没用’,但最让他们骄傲的东西。”

家长们面面相觑。

“比如,”李娟拿起一个歪歪扭扭的泥塑,“这是小舟做的,他说这是他想象中土地爷的样子。再比如,”她举起一个录音笔,“这里面录了十七种虫子的叫声,是他花了一个星期,在村子周围录下来的。还有这个,”她展开一本手抄本,“这是一个孩子记录的他爷爷年轻时怎么靠听风声躲避洪水的口述史。”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这场展览,不是为了向谁证明我们的孩子有多优秀,而是为了让我们自己记住,成长的路,不止一条。”

展板的标题,最后由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定了下来,每一个都像一句呐喊:

《我妈终于不哭了》

《我爸回来了,变成广播里的声音》

《我认识二十四种泥土的味道》

李娟特意邀请了那几个收到分班威胁短信后开始动摇的家长来参观。

她的儿子,那个曾经在画里画着《谁养爸爸》的小人儿,成了现场的讲解员。

他指着墙上的照片,大声说:“你们以为去外国夏令营能开眼界?那你知道蚯蚓是怎么帮土地呼吸的吗?你知道哪种云彩飘过来,第二天麦子会更甜吗?”

那几个家长站在原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羞愧与震撼的表情。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王强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合作社看门的大爷声音都在发抖:“强子,不好了,你的车……被人点了!”

王强赶到时,火已经被闻讯赶来的村民用沙土扑灭。

那辆印着“乡亲们合作社”的面包车,半边车身被烧得焦黑,像一只被啃噬过的甲壳虫。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

他没有报警。

他只是沉默地走到车前,徒手拧下了那块烧得变形、但字迹依然可辨的车牌。

回到办公室,他找来钉子,把这块焦黑的车牌,重重地钉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拿起毛笔,在旁边龙飞凤舞地题了七个大字:“这是他们怕的东西。”

当天下午,他带着两个最壮实的伙计,没有去警察局,而是直奔县城另一家大型打印店。

他像个查账的审计,直接走到老板面前,把一沓钱拍在桌上:“老哥,交个朋友。‘启航未来’在你这儿印了多少东西,给个数。我双倍付你钱,就当那些货是我订的。”

老板被他的阵仗吓住了,半推半就间,从保险柜里翻出了一份合作协议。

王强只看了一眼,就冷笑出声。

协议的附加条款里,用精密的商业术语写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kpi考核标准:“……根据我司提供的‘家长焦虑指数模型’,柳屯区域家长焦虑指数每提升10个百分点,线下课程转化率预计可提升6.2%。此项作为核心分成依据……”

“妈的,”王强把协议摔在桌上,低声骂道,“连害怕都能量化成钱,这群畜生真是把人心当秤卖!”

夜幕降临。

乡镇卫生院门口,那张用艾草汁液染色的《亲子情绪变迁图谱》格外醒目。

夜班护士在旁边贴上了新的记录:“本周儿童心理咨询记录显示,‘起跑线焦虑’相关主诉下降41%,‘妈妈最近笑了’、‘爸爸陪我抓萤火虫’等正面情绪描述上升68%。”她在日志本的最后写道:“当恐惧不再被持续喂养,它自己就会饿死。”

一个沉默的父亲,在图谱前站了很久,最终,他伸手,从下面的联系方式栏里,撕下了一张写着“不做囚徒父母互助会”的小纸条。

与此同时,小杨老师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来自那位曾递给她u盘的李老师:“杨老师,今天上课,校长冲进来瞪我,因为我花了十分钟讲蚂蚁搬家。我没停。我告诉他,这也是国家课标里要求的‘观察自然’。我没觉得自己错了。”

小杨老师将这段话和那份由六位在职教师共同签署的《拒绝参与家庭教育评估承诺书》一起,录入了“记忆云库”。

系统立刻自动生成了一个电子联署页面,标题是:“我们不是数据采集器。”

展览闭幕的那个晚上,陈景明终于等来了他期待的系统提示:“替代性希望传播完成首轮测试,成功干扰原焦虑模型收敛路径。”

然而,他的眉头却没有一丝舒展。

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他的监控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数据显示,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有超过五十个来自上海、深圳、北京等地的城市ip,正在通过代理服务器,批量注册柳屯实验小学新生家长的虚拟账号。

“启航未来”在换壳重启,准备发起更猛烈的反扑。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一条全新的、经过高度加密的数据流,伪装成普通的田野录音上传请求,悄无声息地接入了“记忆云库”的外部链接端口。

它的伪装天衣无缝,如果不是陈景明对自己的系统了如指掌,根本无法察觉。

他瞳孔一缩,立刻切断了那条链接。

就在连接中断的千分之一秒,他戴着的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冷笑。

那笑声,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弄,和一丝对猎物的玩味,像极了他在那段财经新闻采访中听到的、远景教育集团创始人林振邦的语气。

敌人已经潜入腹地。

陈景明的手指僵在半空,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意识到,对方不仅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找到了他的“武器库”。

而那一声冷笑,仿佛在告诉他一个更可怕的事实:游戏规则,已经改变。

这一次,敌人不再只是制造恐惧,他们要开始,用他的语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