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张内部流程单上,赫然用红字标注着:“目标校:柳屯实验小学,预期转化率65%,单户创收≥2.8万。”
王强没收了底稿,将藏在口袋里全程录音的录音笔取了出来,一并塞进了闻讯赶来的山村留守老校长的手里。
老人花白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他握着那份冰冷的流程单,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团怒火。
他没有片刻犹豫,当场拨通了县纪委一位老同学的电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老张,我,柳屯小学的周德海,实名举报!我这里有全套证据,还有我们学校历年来被迫配合各种招生任务的教师联合证词。我告诉你,这不是个别的腐败问题,这是一条把我们的孩子当商品,把教育当屠宰场的黑色产业链!”
另一边,小杨老师也在小心翼翼地敲开李老师的家门。
她没有多说,只是把李娟整理的“孩子症状记录”和那份激增312%的“心理咨询数据”放在了李老师面前。
李老师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描述,嘴唇颤抖了许久,终于崩溃大哭。
在小杨老师的鼓励下,她颤抖着手,将那份《家长综合行为评估表》的原件,和一段她偷偷录下的、葛兰芝与教育集团代表的对话录音,一并上传到了陈景明提供的“记忆云库”加密链接里。
录音中,葛兰芝谄媚的声音清晰可辨:“林总您放心,这批家长的数据画像非常精准,经过我们第一轮清洗,至少能卖给五家以上的金融和保险机构,每个名单的价值……”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陈景明耳边响起,自动为这段录音打上了标签:【人体情绪采掘现场】。
陈景明面无表情地将所有证据——打印店的底稿、家长的真实收入截图、评估表原件、葛兰芝的录音——加密打包,通过一个海外服务器,匿名发送到了省教育厅的公开信访平台。
邮件的最后,他只附上了一句话:“你们管升学率,我们管能不能活下去。”
而在乡镇卫生院,那个夜班护士则悄然行动。
她借用卫生院的活动室,挂上了一块手写的牌子:“不做囚徒父母——情绪互助小组”。
第一场活动,没有专家,没有讲座,只来了十七位在这次风波中焦虑不堪的母亲。
她们围坐在一起,轮流讲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被“别人家的孩子”和无尽的攀比压垮的。
有人讲到一半,便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护士默默地为每个人递上一个亲手缝制的艾草香囊。
“这不是药,”她轻声说,“这是个提醒。提醒你们,在成为妈妈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你还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没人给你打分的土地。”
活动结束时,人群中一位教师家属,悄悄在护士手心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周如果开听证会,我会站出来作证。”
教育局宣布成立专项调查组的当天,陈景明刷新手机,发现“启航未来”的官方网站已经变成了无法访问的404页面,其创始人林振邦名下的多家关联公司,也被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了经营异常名录。
一场看似彻底的胜利。
但他没有丝毫放松。黄昏时分,他将李娟和王强叫到村外的江边。
“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陈景明望着浑浊的江水,声音低沉,“这次倒下的只是一个林振邦,一个‘启航未来’。但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成功,就会有新的人来卖‘解药’。我们斩断的只是一根藤,但制造焦虑的土壤还在。”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村委会大院的广播站,那台老旧的、时常失灵的广播喇叭,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动开启,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段从未有过的、由ai合成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混合了成千上万种不同的乡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终汇聚成一句清晰无比的低语,回荡在柳屯村的上空:
“我们不交赎金。”
陈景明、李娟、王强三人相视无言,心中却同时涌起一股暖流。
他们仿佛感觉到,脚下这片沉默了太久的土地,血脉正在重新接通。
而在千里之外,上海陆家嘴的一栋写字楼深处,一间没有窗户的机房里,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服务器屏幕上,疯狂抓取“麦田学校”相关ip地址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屏幕中央,一行猩红色的字体缓缓浮现:
【目标群体已产生认知抗体,a计划失败。
启动b计划:植入新恐惧。】
清晨,赵美玲在家长群发布那条石破天惊的倡议之后,心脏一直在狂跳。
她刚刚放下手机,准备去给自己倒杯水,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匿名短信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