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说的真心,是第几遍排练的(2 / 2)

“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剧本里了。”她说完,感觉一身轻松,转身离去。

阳光穿过玻璃门,照在她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上,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当天下午,她用自己的本名“林晓”,报名了“麦田城乡互助社”新开设的线上写作疗愈课。

她提交的第一篇作业,标题是:《我叫林晓,不是小三》。

“麦田学校”的临时教室里,陈景明正在接待几位特地从市区赶来的家长。

一位曾参加过那场晚宴的母亲紧紧拉着他的手,眼圈发红:“陈先生,谢谢你。那天你走了以后,我们回家……我先生,他,他跪下来跟我说对不起。我们结婚快三十年了,他第一次承认,他每天都怕被公司优化,怕到晚上说梦话都在算家里的贷款。”

陈景明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他试着启动那种已经变得温和的能力,指尖无意间轻轻触碰到对方的手背。

一瞬间,他“看”到了。

女人头顶上那些厚重的标签——【名校毕业生】、【贤惠主妇】、【忍气吞声】、【为孩子牺牲一切】——像层层叠叠的旧报纸,被一阵风吹开,剥落。

在所有标签的最底层,露出了一句细小、微弱,却闪着光亮的词:【我也想画画】。

他心中一动,轻声说:“王太太,我听我儿子说,您大学是学美术的。学校正缺一个美术老师,您……愿意来教孩子们画画吗?用麦秆,用泥巴,画什么都行。”

女人猛地怔住,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她呆呆地看着陈景明,看着他眼中那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审判的平静。

下一秒,积攒了半辈子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这一刻,陈景明终于彻底明白了。

那种能力,不是为了审判和剥离,而是为了看见。

看见那些被沉重的“身份”和“标签”掩埋的、真正的“我”,然后,给他们一个重新呼吸的机会。

郑雅文的最后一次业主理事会,在她家那个能俯瞰江景的客厅里召开。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裙,没戴任何首饰,憔悴的脸上带着精心设计过的悔恨。

她刚一开口:“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台下,一个之前一直沉默的业主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承担责任?郑会长,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你让我们相信你能承担什么责任?”

一句话,像一把锥子,扎破了她最后的气球。场面瞬间失控。

混乱中,角落里的dr.chen悄然离场。

他走到门口,拿出手机,将这几天为郑雅文录制的所有“真诚表演”培训录像,连同详细的“哭戏要点分析”文档,打包上传到了一个开源的视频平台。

视频合集的名字,叫做《论真诚的表演技巧——从入门到精通》。

当晚,他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和联系方式,订了一张飞往云南边境小镇的单程机票。

起飞前,他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教人演戏二十年,今夜我才学会闭嘴。”

立秋前夜,暑气未消,江风却已带上了一丝凉意。

陈景明、李娟、王强,三个人再次聚在江边的老地方。

王强兴奋地晃着手机:“狗剩你看,咱们那个‘一日农民’体验包,预约已经排到年底了!老李师傅做的麦香饼,在点评网站上都成网红打卡点了!”

李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望着江面涌动的波光,轻声问:“狗剩,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逼你去赴宴,会怎么样?”

陈景明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城市的轮廓:“那我们迟早也会遇上另一场‘鸿门宴’。我们不是毁了那个局,我们只是终于看清了,那个局,它本来就不该存在。”

他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纸质火车票,递给他们。

终点是他们的家乡,返程日期那一栏,清晰地印着两个字:“立秋”。

就在这时,远处一艘渡轮拉响了悠长的汽笛,沉闷而辽阔,仿佛是对一个时代的告别。

江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空气湿而重,黏在皮肤上,带着远方海面传来的、隐约的咸味和一丝躁动不安。

陈景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不是看新闻,而是点开了日历。

下周的日程上,一个红色的小圆圈标记着一个他几乎忘了的提醒事项:城郊寄宿小学开放日。

他的心,没来由地收紧了一下。

而在城市另一端,被彻底格式化的数据中心服务器废墟深处,一块被深埋的备用硬盘在黑暗中彻底冷却。

它记录的最后一行代码,在屏幕上缓缓隐去,只留下一行无声的注脚:

播种者,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