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湘玉叉着腰站在同福客栈大堂中央,眼看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长袍、头戴诡异高帽的瘦高个儿男子,正把一堆小木盒摆在桌子上。
客栈里坐满了客人,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生意好滴很咧,可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让这怪人吸引过去了。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那瘦高个儿嗓音尖细,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下姓包,名同新,专做天下独一份的生意——命运盲盒!”
郭芙蓉正给一桌客人上菜,一听这个,立马把盘子往桌上一墩,叉起腰来:“啥玩意儿?盲盒?这又是什么江湖骗术?”她扭头朝后院喊,“秀才!快来瞧瞧这稀奇!”
吕秀才本来在柜台后头算账,被这么一吆喝,皱了皱眉头,慢悠悠踱步过来:“小郭,何事惊慌?盲盒者,可是指那内容未知、随机发售之盒装物什?此物自古有之,譬如《乐府诗集》有云……”
他还没说完,就被佟湘玉打断了,“包先生是吧?您这盲盒,咋卖咧?有啥讲究嘛?”
她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啪作响了,要是新鲜玩意儿能吸引更多客人,多赚点银子,那是美滴很咧。
包同新神秘兮兮地拿起一个雕花小木盒,盒子不过巴掌大,看起来倒是挺精致。
“佟掌柜,各位好汉,此盲盒非彼盲盒。里头装的,可不是寻常物件,而是各位的‘一时命运’!只需三钱银子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到一刻钟的惊喜人生!”他边说边打开一个空盒子展示,“瞧见没?空空如也?非也非也,命运无形,开盒即显!哪位英雄好汉先来试试?”
白展堂本来擦着桌子,这会儿也凑了过来,低声对佟湘玉说:“掌柜的,额看这人不太靠谱,别是个骗子吧?”他习惯性地警惕着任何可能惹麻烦的事儿。
莫小贝却从楼梯上蹦蹦跳跳下来,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白大哥,啥是盲盒呀?好玩吗?”她好奇地踮起脚想看桌子上的盒子。
“去去去,小屁孩凑啥热闹。”李大嘴端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一看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儿,有那闲钱不如买点好吃的。”他最近正研究新菜式,觉得任何不能吃的东西都是浪费。
包同新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看来各位不信。这样,第一个盒子,免费试开!哪位来?”
郭芙蓉性子最急,一把推开秀才:“我来!本女侠倒要看看,什么命运能难得住我!”她掏出三文钱拍在桌上,“不用免费,本女侠不差钱!就这个了!”随手抓起一个盒子。
“小郭!慎重啊!”吕秀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郭芙蓉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木盒。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愣了一秒,随即大怒:“好你个骗子!啥也没有啊!”
包同新不慌不忙,指着盒子内侧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请念出来。”
郭芙蓉眯着眼凑近,念道:“一时三刻之内,所见第一人,需尊称其为‘师父’,并行拜师礼。”
客栈门帘一掀,邢捕头拉着燕小六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佟掌柜!老白!赶紧的,弄点吃的,饿死我了……”老邢话没说完,郭芙蓉一抬头,正好和他看了个对眼。
“师……师父!”郭芙蓉脱口而出,脸上表情像是生吞了个鸡蛋。
她下意识地就抱拳弯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整个客栈瞬间安静了。
老邢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撞翻旁边一桌酒菜:“哎呦喂!小郭,你你你……你没事吧?吃错药了?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徒弟!”
燕小六也紧张地按住刀把:“保护师父!有诈!”
郭芙蓉脸涨得通红,想直起身子,嘴巴却不听使唤:“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她又鞠了一躬,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莫小贝已经笑得蹲在地上捶地板了:“小郭姐姐,你咋啦?真想进六扇门啊?”
吕秀才急得直搓手:“小郭!此乃妄语!悖乎常理!快醒醒!”
佟湘玉和白展堂面面相觑。
白展堂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掌柜的,邪门啊,真邪门。”
包同新得意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如何?在下这盲盒,可还灵验?一时三刻,效果自解。下一个谁来试试?命运无常,惊喜不断哦!”
这下,客栈里炸开了锅。有客人觉得好玩,纷纷掏钱要买。
佟湘玉眼看着商机,眼睛一亮,赶紧上前:“包先生,您看您这生意,要不跟额们客栈合作合作?额提供场地,您卖盒子,赚了钱咱们三七分账……不,四六!额四您六!”
包同新嘿嘿一笑:“佟掌柜快人快语。不过在下独来独往惯了。各位若有兴趣,自行购买便是。只是切记,命运之盒,开启需谨慎,后果自负哟。”他又摆出几个盒子,样式各异。
李大嘴本来在厨房门口看热闹,这会儿也心痒痒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他抹了抹围裙,掏出几个铜板,“给我来一个!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命运!”
他挑了个看起来最朴素的盒子,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同样空空如也,只有一行小字:“半个时辰内,无法说谎,出口必为真言。”
李大嘴念完,挠挠头:“就这?没啥感觉嘛。”
白展堂凑过来:“大嘴,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又偷吃我藏房顶的花生米了?”
李大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啊!还就着掌柜的藏地窖里的酒喝的,美得很!”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赶紧捂住嘴。
佟湘玉一听,柳眉倒竖:“好你个李大嘴!额就说那酒咋少咧!还有展堂!额的花生米!”
白展堂也慌了:“掌柜的,我……我就藏了点零嘴儿……”
客栈里又是一阵爆笑。
李大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接下来半个时辰,他紧紧闭着嘴,无论谁问话都只敢点头摇头。
吕秀才看着这混乱场面,摇头晃脑:“此等伎俩,定有玄机。待小生细细推敲……”他也忍不住好奇,买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一炷香内,言语皆需以诗词歌赋对答。”
秀才刚念完,郭芙蓉正好摆脱了“拜师”命运,气冲冲地过来找他算账:“吕轻侯!刚才你也不帮帮我!”
吕秀才一本正经地摇着手指,出口成章:“息怒,非是鄙人不援手,实乃命运弄人无可奈何。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郭芙蓉和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秀才,你没事吧?说人话!”
“此即人言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秀才继续摇头晃脑,完全停不下来。
莫小贝觉得好玩极了,也缠着佟湘玉要买一个。
佟湘玉本来心疼钱,但架不住莫小贝软磨硬泡,再加上也想看看效果,就给她买了一个最便宜的。
莫小贝兴奋地打开盒子,念出里面的字:“接下来十二个时辰,运气会变得……极差?”她念完,眨巴着眼睛,“啥意思?”
她头上房梁恰好积了点水,滴答一下落在她鼻尖。
接着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白展堂眼疾手快扶住。
然后她手里的馒头不知怎的就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刚进门的邢捕头脚边,被他一脚踩扁。
“哇!”莫小贝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什么破运气嘛!”
佟湘玉赶紧抱住她:“额滴神呀!这盒子也太灵了吧?包先生!这咋弄嘛?能退不?”
包同新早已退到客栈角落,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佟掌柜,货既售出,概不退换。命运无常,有好有坏,全凭机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诸位……玩得愉快!”他说完,竟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混入人群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哎!你别跑!”佟湘玉想追,可客栈里乱成一团,她根本走不开。
这时,客栈里的客人们见猎心喜,纷纷抢购起桌上剩下的盲盒。
一时间,各种“命运”生效:有人不停地打嗝,有人忍不住要唱歌,有人只能倒着走路,还有个壮汉被迫细声细气说了半个时辰的吴侬软语……同福客栈彻底变成了一个滑稽混乱的舞台。
邢捕头看着这景象,眉头紧锁:“这这这……成何体统!小六,我看这事有蹊跷!说不定是江湖上新出的迷魂术!”
燕小六紧张地点头:“师父英明!那我们咋办?”
老邢挺起胸膛:“怎么办?先观察!保护百姓安全是第一要务!那个……佟掌柜,给我也来个盒子!我倒要看看什么玩意儿能迷住我邢育森!”
佟湘玉正焦头烂额,没好气地说:“老邢!您就别添乱咧!额这客栈都快成戏园子咧!”
白展堂一边安抚哇哇哭的莫小贝,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低声对佟湘玉说:“掌柜的,这事儿不对劲。那包同新来路不明,身手快得邪乎。这些盒子……怕是真有点门道。咱们得想办法解决,不然这生意没法做了。”
郭芙蓉好不容易从秀才的诗词轰炸中挣脱出来(一炷香时间到了),气呼呼地一拍桌子:“肯定是妖术!看我用惊涛掌把他这些破盒子都砸了!”说着就要运功。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佟湘玉赶紧拦住她,“你可别添乱咧!砸了客人的东西,额们赔不起啊!再说咧,万一砸出个好歹咋弄?”
吕秀才也恢复了正常,心有余悸地理了理衣襟:“奇哉怪也。方才小生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操控,非愿吟诗,却不得不吟。此等现象,古籍中亦有所载,莫非真是……神通?”
“神你个头!”郭芙蓉白了他一眼,“就是骗术!障眼法!”
一直闭着嘴不敢说话的李大嘴,这时辰终于到了,长长舒了口气:“哎呀妈呀,可憋死我了!”然后他立刻指着白展堂,“老白!你昨晚是不是又梦游跑到厨房偷吃我留的酱肘子了?”
白展堂下意识反驳:“我没有!”但马上想起李大嘴的“真言”效果过了,自己没必要承认。
佟湘玉狐疑地看着他俩:“展堂?”
白展堂赶紧摆手:“掌柜的!真没有!大嘴他胡说八道!”
客栈里依旧吵吵嚷嚷,各种因盲盒引发的笑料百出。
佟湘玉看着这烂摊子,心疼得直抽抽:“额滴客栈啊!额滴生意啊!这可咋弄嘛!”
就在这时,客栈角落里,一个一直默默喝酒、戴着斗笠的客人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那张放着剩余盲盒的桌子旁,拿起一个盒子仔细端详。然后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他。
只见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目光如炬的脸。他衣着普通,像个走江湖的,但气场却不一般。
“阁下是?”白展堂警觉地往前一步,隐隐将佟湘玉护在身后。
那人没回答,只是手指轻轻在那个木盒上一抹。盒子上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他随手将盒子扔给旁边一个还在不停打嗝的客人。
“接着,打开。”
那客人下意识接住,打开盒子。里面依旧空空如也。但打嗝的客人愣了一下,嗝……居然停了。
“咦?我不打嗝了?”
斗笠客又拿起几个盒子,如法炮制,分别扔给那些被“命运”困扰的人。打开盒子后,吟诗的停了,倒着走路的能正过来了,细声细气的壮汉恢复了粗嗓门……混乱的场面迅速得到控制。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同福客栈的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