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豌豆端起阿桃递来的姜糖茶,吹了吹热气,饮下一口。闻言抬眸,簌簌点头,“好呀好呀,京中太冷了,我也想去暖和的地方。”
这躺行程,便在三言两语之间,敲定了。
转日一早,天还未亮,一辆马车就备好了。
苏娴在车上捏好了被窝,把还没睡醒的小豌豆抱了上去。再带上些干粮水饮,这便由祈远赶车,一行人往青岩镇出发。
车铃叮当,摇醒了小豌豆的半截梦,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一条眼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李婠归宁在家,那她的母家,好像也在东南方向。说不定此行,还能碰见她呢。
想到这个,她从被窝爬起来坐直了身子,
“姑姑,我突然想起——”小豌豆揉着眼睛,手指揪着被子角,声音还带着刚醒的绵羊音,“李婠的母亲,好像是平阳郡主。这郡主府,不就在平阳郡吗?那咱们去桃山,会不会路过呀?”
苏娴正把暖炉往她怀里塞,闻言愣了愣,随即笑:“应该不远吧,两个地方应该是挨着的。怎么,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也没有了,只是觉得她人很好……”
小豌豆抱着身子,膝盖抵着下巴,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睡意,在心里想到,要是能碰见她,说不定能再劝劝——就算劝不动,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安全也好。
祈远在前面驾着车,听见这话掀开车帘,阳光漏进来,照得他眼睛亮晶晶的:“这孩子,倒是心善。可是啊,若她母亲平阳郡主还管不得,就更不必我等操心了。”
小豌豆摩挲着小手,默默的叹,声音小的,几乎叫人听不见,“她昨儿,还给我压岁钱呢,两面之缘罢了。”
……
这一厢,丫鬟红螺正在紧密布置“伪造病案”的大事。
夫人先前月事不调,已经调养了数月,请的郎中,便是西城第一妇科圣手。
时下,红螺偷偷支了公账,赶往了郎中家。
她攥着袖口的银票,指尖掐得帕子皱成一团,站在西城一条巷口的药铺前。青石板上还凝着霜,她哈了口气,望着门楣上“幼安堂”的木牌,定了定神才上前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药童的声音,“年下打烊了,初五才营业。”
红螺忙应:“是我,武郎将府的红螺,找周郎中有急事。”
过了少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药童把她领入了内室。
周郎中老态龙钟,揉着眼睛。见是她,便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快请进吧,夫人的月事调得怎么样了?可还会小腹疼痛?夜间睡的可好?”
红螺进了里屋,药香扑面而来,案上还摆着旧年的脉案。
她二话不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放在桌上,声音放得极低,语气不容置疑:“周郎中,夫人的病,得改改。”
周郎中拿起锦盒打开,里面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他白眉一蹙,把盒子推回去:“红螺姑娘,这是做什么?夫人的脉我诊过数次,只是失子之后,情志不畅,气滞血亏,再调理几个月便好,何苦来这一套?”
红螺按捺着心跳,尽量平静的说道:“周郎中,是夫人的意思。”
她取出了一张字条,“这是夫人手书。”自然了,这是伪造的笔迹。
“内中原因,不便多说。时下夫人处境危险,只能造出个‘终身不孕’的病案来自保。您放心,夫人没有其他用途,还请您通融一下!”
周郎中沉默良久,他捋着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夫人是个善人,去年还帮我找回了被拐卖的孙女。可这伪造病案,是要砸我招牌的……”
红螺忙道:“不会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算事发,这一未谋财,二未害命,这也算不得什么罪责呀!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您放心,绝不会连累您的!”
周郎中望着她,终于看在银票的面子上点了头:“罢了,就当是报夫人的恩。”
红螺松了口气,递上了从前的病案:“您只管根据夫人的情况,加以修改,全按照不能生育的路数来。其余的,由我们来应付!”
周郎中凝神,道:“病案我可以改,但幼安堂的印我不会盖。”
红螺簌簌点头:“无妨无妨,我等自会处理。”
于是,周郎中在最近的一份病案后,去下一页,又添上了全新的一页。
看到“宫寒不孕,终身难育”的字样,红螺终于如释重负。
等签好了郎中名字,
红螺把医案小心折好,放进怀里。她站起身,向周郎中福了福:“多谢先生,日后若有需要,我红螺必不推辞。”
周郎中摆手:“快回去吧。”
红螺走出药铺,天光的一片阴暗正好照在她脸上。她摸了摸怀里的脉案,指尖还在发抖。
这一步成了,接下来就要劝家主同意休妻——可家主那样疼夫人,真的会信吗?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云,风快要把乌云吹破,下起小雨来了。
她紧了紧衣领,快步往伪造印章的小巷走去。
在这京城里头,许多人像虫子一样,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
此刻的红螺,也觉得自己像条虫子。
走入一家幽暗小铺,又花了三两银子,刻了一枚幼安堂的印章,这便又鬼鬼祟祟的,钻回了人流涌动的大街。
“如果这个时候,王爷和王妃还活着还有多好啊。”
“罢了罢了,他们连自己都保不住。”
“我究竟在乱想什么……”
思绪纷乱之间,路旁的鸟叫了一声,红螺抬头望去,天上的云慢慢暗了,显得愈发阴沉。
她揉了揉眼睛,把东西揣好。于心中暗下决定,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保护夫人。
如果,还是骗不过去的话,那就找几个街溜子,把夫人绑了!送回自己老家,那个没有人烟的山沟子里去!
不论如何,穷尽一切办法,都要留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