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内，黄台吉接到消息后，立刻召集众文武商议。

“这辽河上突然来了一支船队，不是大明的船，有些像西洋人的船，但这这支船队数量不多，也不像是要攻打的样子，各位说说，他们到辽河上来是何用意？”

黄台吉皱着眉头说道。

众文武议论纷纷，有人主张立刻出兵将船队击退，有人则建议先派人去探探虚实。

宁完我起身的道：“大汗，臣以为，他们来的船不多，沿着辽河行走，并不上岸，这不像是来打仗的，也许是从大明或者西洋过来的商船，臣建议再等一等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此时，宋献策在船上也察觉到了两岸女真骑兵的异动，对种花敬德等人说道：“看来我们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大家要做好应对准备。”

种花敬德拍着胸脯保证：“宋先生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您有危险。”

船队继续缓缓前行，当靠近辽河与太子河交汇处时，大家却突然发现这地方竟然有码头。

这时候的码头上已经集结了不少的女真人，全都是刀在手，弓在弦，如临大敌的样子。

敬德也没让船靠近码头，只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外便住了船。这才派出两名士兵，划着一条小船去码头上送信。

很快这封信便送到了沈阳黄台吉的手里，黄台吉在看了这封信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旧港宣慰司派过来的特使，是来搞商业谈判的。

“这是来调和关系来了？还是有什么阴谋？怎么感觉不真实呢？”

黄台吉心里有些不相信，那群小崽如此的桀骜不驯，压根就不把大金放在眼里，他们的主子会主动向大金示好？

这时，范文程站了出来，拱手道：“大汗，依臣看，不妨先让他们进来谈一谈，探探他们的虚实。

若真是来求和通商，对我大金也并非坏事；若有其他图谋，我们再做应对不迟。”

黄台吉思索片刻，点头道：“范先生说得有理，这样也好。范先生，你和他们打过交道，本汗就派你和李永芳一同到那鞍山驿去，将旧港的使者迎进沈阳城。”

“奴才领令。”范文程，李永芳出列叩头受令。

于是，范文程，李永芳带着骑兵护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鞍山驿，得到准确信息，船队一直停留在河道之中，并无任何挑衅行为，也未有人登岸活动。

没有任何行动就好，俩汉奸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跟随一牛录额真来到码头，果然见船只离岸很远，足有两箭之地。

那船也是神奇的紧。离的码头远远的，竟然还能搭一条临时的栈桥与码头相连。长长的栈桥上并未有一兵一卒守卫。

范文程下了马，同李永芳走路来到码头栈桥上，两人也怕那临时搭建的栈桥有问题，不敢走上那栈桥上去。

只远远的朝那大船高呼：“敢问哪位是旧港来的使者，还请现身一叙。本官范文程，李永芳，受我家大汗黄台吉之令，特来迎接尔等入城。”

听到范文程的喊话，宋献策定了定心神，整理好衣冠，把那手里的拂尘往那手弯处一甩手，带着五十名腰挂弯刀的随从，一脸严肃的下了船。

上了栈桥，宋献策昂首挺胸，甩着四方步，走的是四平八稳，一步一步的来到范文程面前。

双手拱了个道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宋献策，乃台北天帝宫一小道尔，得我家郡主抬爱，担任使者。

此次来辽东，是奉了我家郡主之令，特来给你们建州部落送生存所需要的财富来了，不知你们的大汗可愿意我们在合作？”

这旧港也是奇了怪了，派使者竟然用老道，难道旧港就没有可用之人了？用老道当使者，范文程心中有些鄙夷。

但面上还是哈哈一笑：“道长客气了，大金海纳百川，欢迎四方来客，凡是愿意和我们做买卖的商人，我们都欢迎。”

宋献策应道：“两位大人既然是来迎接我们的，何不前头带路，在这船桥头絮话，有失待客之道。”

范文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本官见着旧港来人，心里有些好奇，一时忘了礼仪，宋道长勿怪。

宋道长请随本官上马，我等这就回沈阳去，道长先请。”

宋献策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女真护卫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回头朝范文程一笑：“范大人，我旧港地小民贫，没什么战马，贫道这些护卫缺少代步的脚程，可就要向你讨要几匹，范大人不会不舍得吧。”

范文程也是哈哈几声：“看宋道长说的，我大金虽说也不富裕，可几匹马还是供得起的。”

宋献策大笑，朝范文程一拱手：“那贫道就先谢谢范大人了。弟兄们，范大人说了，你们的马他送了。你们看看周边哪匹马顺眼，就骑哪一匹吧，千万别给范大人客气，拂了大人的真心。”

五十名护卫同时回应，那声音大如洪钟：“谢范大人赏。”

话音刚落，五十名护卫各自盯着自己的目标，上去一把从范文程的护卫们手里夺过马缰绳，随后翻身上马，跟在了宋献策的两侧。

那些护卫手里的马匹突然被人夺走，很多人心生怒意，便想拔刀，眼看着混战就要开始。

别看范文程在黄台吉面前被称为先生，地位好像很高的样子。可下面的八旗子弟没有一个看得上他的，范文程在这些八旗子弟老爷们的面前说出来的话和放屁也差不多。

好在这里有个驸马爷李永芳。李永芳看势头不对，知道范文程镇不住场子。马上用女真语说了几句话，大声呵斥那些拔刀的护卫。

被驸马爷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那些拔刀的女真护卫，这才咬牙切齿的把刀重新插回刀鞘，转过身去就把后面那些围观的女真旗人一脚踹开，抢过了他们牵着的马。

那些被抢了马的女真旗人也是被吓得瑟瑟发抖，从地上爬起，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他们低垂的眼睛里显现的目光是愤怒还是卑微。

范文臣心急火燎，想要早一点回到沈阳复令，可这时候的宋献策一点都不着急，在路上如闲庭信步一般晃晃悠悠，完全就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

一路上，宋献策走的是慢慢悠悠，东张西望，非常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女真士兵的部署，心中暗自复盘虚谷公子面授的各种机宜，算计着自己的谈判策略。

进入沈阳城后，宋献策当天就受到了黄台吉的接见。沈阳伪王宫，后金文武官员端坐于宫殿之中，大殿上各种老鼠尾巴甩来甩去确实有些吓人。

黄台吉端坐在宝座上，目光锐利地扫描大殿一圈，朝旁边的内侍抬抬手，内侍扯开那公鸭嗓子大喊：“大汗有令，传旧港使者上殿见驾。”

大殿上一声口令传下，宋献策在宫殿门口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把那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昂首阔步，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端端正正。

进了大殿看着坐在正中的一个死胖子。宋献策停下脚步，正了一下衣冠，慢步来到黄台吉面前，朝黄台吉不卑不亢地行了道家常礼。

口中高唱一声道号：“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宋献策见过建州大汗。”

黄台吉尚未说话，旁边就跳出来一个满脸横肉，长得如同一只狗熊般的显眼包，大喊一声：“大胆尼堪，见到我家汗王为何不跪？”

宋献策慢慢回头，看着那头狗熊一般的野人，冷笑一声：“这位将军，长得一副畜生样，想来也没读过书，是个文盲。

道爷不与你计较，今日先教教你做人道理，免得你空长了一个人样，却不知道如何做才算个人。圣人有云，上邦之民，不拜下邦之君，何况部落一土司乎。”

满脸横肉的狗熊将军顿时大怒，拔出腰刀指着宋献策：“你这下贱的尼堪，竟敢对本贝子无礼，爷爷我斩杀了你。”

宋献策斜眼看着那头野兽：“有畜生对着本道爷犬吠，道爷还要对那畜生客气，真是岂有此理。”

“你这该死的尼堪，完全不知好歹，信不信爷爷真宰了你。”

“道爷敢一个人到你们这破地方来，你觉得道爷会怕死吗？一个脑袋里装了屎的白痴。”宋献策白了那头野兽一眼，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

回头面对黄台吉：“大汗，如果你家的人都是这种没读过书的文盲，连人话都不会说，那就算我家郡主瞎操心了，这买卖咱们也不用谈了，道爷我马上离开。”

黄台吉就觉得自己从小饱读圣贤之书，中原礼仪还是略知一二，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读书人。

没想到自家儿子这么一声咋呼，竟显得这大堂之上坐着的，全是一些没读过书的土鳖。

被宋献策当面怼是文盲，黄台吉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把那胖脸一沉，低声呵斥：“豪格休得无礼。”

转头又对宋献策笑嘻嘻的：“小孩子不懂事，宋先生休怪，不知先生此次到我大金来，是有何贵干？”

宋献策那脸上的表情已马上转阴为晴，一脸的微笑：“贫道这次到沈阳来，是奉了我家郡主之令，来给你建州送温饱来了。”

黄台吉微笑：“不知宋先生给我建州怎么什么样的温饱，说来与本汗听听。”

宋献策袖中拿出一张纸慢慢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他的加强版南建通商协议：“这是一份通商协议，上面写着很多免费帮助你建州女真改善民生的条款。

有了这些条款，你们今后只要手里有钱，就不会再没饭吃，再没衣穿。

不知在座的各位可有识的字的能上来读一读？”

黄台吉心里暗骂，这个死道士心眼太小，自家儿子就问了他这么一句，他是口口声声的骂自己的人是文盲。

黄台吉看了一眼坐在上手的宁完我，宁完我心领神会，笑呵呵的站起身来：“宋道长，本官宁完我，虽不是饱读诗书，却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一份协议想来是读得明白的，宋道长给我，本官代为阅读如何？”

宋献策微微一笑，伸手就把自己手上的协议递了过去：“只要有人读过书，认得字就好，谁读都一样，这位大人，协议给你，仔细读来，如有不认识的字问道爷一声。”

宁完我也不同宋献策图个口舌之快，接过他手里的协议打开，开始大声的朗读起来。

协议的开头写得很官方，不过阐述旧港宣慰司的来意，希望能与大金进行商业合作，共同发展云云。

黄台吉听后，心中冷笑不已，对旧港宣慰司的诚意表示怀疑。

当听到下面的条款之后，别说是那些懂得汉语的文武，就是黄台吉也觉得这就不是一份商贸合作协议，这是一份白送钱协议。

双方的商队可以在对方管理的各城市之间自由行动，自由贸易，贸易不限于粮油铁器食盐等日常生活必需品。

这不正是大金所需要，每年都靠那些走私犯偷偷摸摸的走私才能得到的物资吗？这么多紧缺的东西，可以自由买卖，大金求之不得。

再听下面的条款，可以自由地在对方的土地上修建道路，桥梁，码头等，修建好的道路，桥梁，码头，归承建方所拥有，地方管理者无权干涉和征收。

听听这条款，这不就是白送钱吗？你自己花钱在我的地盘上修道路，桥梁，码头，我又不是不能用。你花钱为我办事，我吃饱了撑的干涉你？

双方均有权利在对方管辖范围内的荒地上开荒种地，所开出来的耕地归开荒者所有，地方管理者无权干涉和强占。

听听，听听，咱大金啥最多？毫无疑问啊，大片大片的荒地多得不行，都没人耕种，我自己的土地都种不过来了，我还跑你那边去开荒。

至于到我这边来开荒，那求之不得，自己还在满世界的抓人回来种地都抓不到人。

如果旧港能有人到这里来开荒种地，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反正你种出来的粮食也不可能运到其他地方去，最后还不是落到我大金的手里。

诸如此类的条款近来很多，皇太极有些想不明白，旧港的这个郡主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或者是她银子实在多得不行，这才想着来给自己送好处。

她为什么会对大金这么好？莫非是她看上了本汗，想嫁与本汗为妾？

虽说自己英明神武，可应该，可能，也许还没到能吸引所有女人都喜欢的地步。

天上平白无故掉了大馅饼，还是肉馅酥麻油的，这道理说不通啊，黄台吉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所有的条条款款对自己来说那都是好处没有一点坏处，完全找不到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除了自己好像没本事派出商队到她那里去做买卖占地盘，皇太极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些条款有一处是对自己不利的。

送走了宋献策，黄台吉重新召集手下多少长了点脑子的商议这件怪事。

黄台吉问：“诸位，今日旧港提出来的那些合作协议，大家也听到了，中间可有对我方不利的地方？或者中间有什么地方暗藏杀机？”

范文程，宁完我，李永芳纷纷低头：“大汗，奴才愚钝，只从上面看到了无尽的好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藏有杀机。”

黄台吉用眼光扫了一下四周众人：“尔等可从其中悟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几个汉奸都没看出来中间有什么隐藏的杀机，那帮子没文化的野人就更听不出来了。

豪格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父汗，儿子觉得，是不是上一次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又不想开罪于我们，这才开出这样的条件，想用这样的合作方式给我们送好处，向我们示好！”

“诸位觉得，豪格说的可有道理？”

“这个不好说，好像很有理，好像又不合理，至于为什么，奴才等也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还是大贝勒代善脑袋比较清醒：“老八，我觉得这事吧，咱们也别多想，我再把那姓宋的道士叫来，问问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没有写在这协议上的，也许能有些什么佐证，让我等看出这其中的诀窍。”

“大贝勒言之有理，咱们再问问那个宋道士，也许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能够悟出点什么来。”范文程，宁完我等汉奸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黄台吉看看左右：“各位以为如何？”

“奴才等觉得大贝勒的这个建议很是不错，还是把那老道找来，咱们在旁敲侧击一番，看看能不能从中间听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黄台吉命人再次将宋献策请进大殿。宋献策依旧神态自若，慢悠悠地走进来。

黄台吉开门见山地问道：“宋道长，这份协议看似对我大金有诸多好处，可本汗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天上平白无故的掉馅饼，本汗心中总是踏实不下来，不知贵方除了这些协议上面的内容之外，可还有何其他什么要求？”

宋献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大汗多虑了，我家郡主心思单纯，从来不会胡思乱想，她老人家一门心思就干两件事，经商挣钱，让老百姓有钱花，种地要粮，让老百姓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