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加重了“历史”和“事实”这两个词。
黄建国是聪明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小陈,这次还真多亏了钱主任。我那天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他还特意提醒我,说五八年那份清产核资的总表,是当年县工作组下来主持搞的,有备案,让我大胆地用。要不是他提醒,我还真有点拿不准。”
陈默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这把“柴”,添得可真够精准的。
从资料室出来,陈默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关于“青石黑一号”养殖项目的补贴申请草案。这份草案是他准备提交给刘镇长的,其中关于补贴额度的计算方式,他故意用了一种比较模糊、容易引起歧义的算法。
如果这份文件直接交上去,以刘镇长的精明,肯定会发现问题,并要求他修改。
陈默看着这份草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办公室主任钱文广的内线。
“钱主任,您好,我是陈默。我这儿有份关于养殖项目的补贴申请报告,下午想请刘镇长审阅。但我对里面一些政策的解读拿不准,怕在镇长面前闹笑话。您是咱们镇里的大笔杆子,能不能受累,帮我先过目把把关?”
电话那头的钱文广,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又客气:“陈助理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你直接送过来就行。”
放下电话,陈默将那份草案放进文件袋,亲自送到了钱文广的办公室。
钱文广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墨水味。他接过文件,很客气地请陈默坐下喝茶,然后便当着他的面,仔细审阅起来。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观察着他的表情。
钱文广看得非常认真,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当看到陈默故意留下的那个“陷阱”时,他的手指在纸面上停顿了片刻,但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他通读了一遍,合上文件,笑着对陈默说:“陈助理,你这份报告做得非常扎实,数据详实,论证有力,我看没什么大问题。不过……”
他话锋一转,拿起笔,指着那个模糊的算法部分,“这个地方,关于‘阶梯式补贴’的计算依据,如果能引用一下去年县里下发的11号文件里关于‘特色农业扶持专项资金管理办法’的补充条款,可能会让报告的政策依据更充分,刘镇长那边也就不好再挑剔什么了。”
陈默心中一动。
县里的11号文件?他当然知道。但他故意没用,因为那个补充条款,恰好能让他设计的那个模糊算法,变得合理化,并且能为农户争取到最大额度的补贴。
如果钱文广是刘镇长真正的“心腹”,他应该指出的,是这个算法可能导致财政支出超出预算,提醒陈默修改得更保守一些。
但他没有。
他不仅没指出“问题”,反而还帮陈默把这个“漏洞”,用一个更高级的政策依据给“堵”上了。
这已经不是“添柴”了,这是在帮着陈默,往刘镇长的饭锅底下,又塞进去一个鼓风机。
“哎呀!您看我这脑子!”陈默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钱主任,多亏您提醒!我光想着咱们镇里的情况,把县里的新政策给忘了。您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小事一桩,陈助理你年轻有为,以后咱们镇还得靠你们。”钱文广谦虚地笑了笑,将文件递了回来,眼神在金丝眼镜后面,显得高深莫测。
陈默拿着修改过的文件,告辞离开。
走在镇政府的走廊里,他感觉背后那道来自办公室主任办公室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模糊,而是变得清晰、具体,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测试,对方接住了,并且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回应。
一个隐藏在刘镇长身边的、不为人知的盟友,已经确认。
但陈默没有丝毫的轻松。因为他不知道,这位盟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今天他能帮你对付刘镇长,明天,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依旧是一句简短的话。
“报告不错。但刘镇长今天下午去了县里,见了一个人。小心你的副镇长,被人截胡。”
陈默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ps:刘镇长去县里见了谁?他会用什么样的人来截胡陈默和黄建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