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不是证据,而是那只藏在幕后的手。
与此同时,王强正在大排档的包间里,与社区团购团长阿珍和脸色苍白的执法队员小张紧急开会。
“强哥,情况不对。”小张的声音发颤,“整治办换了新招。周立民从各个部门抽调了一批人,成立了‘流动摊贩帮扶工作组’,不再搞集中执法,而是分片包干,给每个摊主都指派了一名‘帮扶专员’。说是帮扶,其实就是贴身监控,一对一地耗着你们。”
王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软刀子割肉,想让我们自己熬不住滚蛋?行啊。”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那就让他们帮!帮个够!”
他看向阿珍:“珍姐,通知下去,明天起,所有摊主都给我‘积极配合’。专员来了,笑脸相迎,不吵不闹。给他们端茶倒水,请他们吃咱自己烙的饼,听咱孙子背唐诗。天南地北地跟他们聊,从家长里短聊到三十年前发大水。总之,热情得让他们坐立难安,把他们当亲人一样‘伺候’着。我倒要看看,这些坐办公室的爷,能有多大耐心!”
第二天,一副奇特的景象在柳屯片区的街头巷尾上演。
老杨的豆腐摊前,那位西装革履的“帮扶专员”尴尬地捧着一壶滚烫的豆浆,手里还被硬塞了两块金黄的腌菜饼。
老杨则搬来一个小马扎,热情地拉着他,指着一旁正在画画的小豆子说:“专员同志,你看看,这是我孙子,自闭症,平常不说话。上次多亏了大家帮忙,他难得开口,说的就是‘爷爷,我来帮你卖’。来,小豆子,再给叔叔画一个。”
专员如坐针毡,听着孩子用稚嫩的声音一遍遍重复那句广告词,足足听了四十分钟,汗水浸湿了衬衫后背。
同样的场景在其他摊位如法炮制。
卖煎饼的王大妈拉着专员讲她丈夫当年的英雄事迹;卖蔬菜的李伯则掏出手机,播放他孙女的满月酒录像。
一天下来,七名被派出的专员,有五人主动向领导申请调岗,理由是“群众工作过于热情,精神压力巨大”。
而在不远处的桥洞下,小杨老师正带着美术兴趣小组的孩子们进行一场特殊的排练。
他们排演的是一出名为《市井证言剧》的短剧,每个孩子都扮演一位熟悉的摊主,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自己二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的生计故事。
“我叫王大妈,我在这里卖了十八年煎饼,我儿子上大学的学费,就是我一个一个煎饼果子攒出来的。”
“我是修鞋的刘爷爷,这条街上很多人的第一双皮鞋,都是我给擦亮的。”
小杨老师将这些稚嫩但真诚的表演录制下来,剪辑成一个短视频,标题是《我们不是冰冷的数据点》。
视频的结尾,原本不在镜头里的小豆子,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突然慢慢地、坚定地走到镜头前,对着风,轻声而清晰地说了一句:“我要帮爷爷。”
这个未经排练的瞬间,成了整个视频最催泪的华彩。
视频被上传到多个本地社群后,迅速发酵。
一位已经退休的老记者在下面留言,字迹激动:“这才是这个城市真正的民生档案,有温度,有尊严。”
深夜,暴雨如注,冲刷着城市的罪恶与温情。
陈景明的出租屋里,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刺耳的警报。
他埋下的追踪脚本,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号。
一个高频访问记录,ip地址来自城市更新办公室的内部服务器。
搜索的关键词,让陈景明的瞳孔猛然收缩——“精神障碍患者监护人资格……法律剥夺……条件”。
他们要釜底抽薪!
陈景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恐吓、骚扰、分化……当这一切都无法让他们屈服时,对方终于亮出了最致命的獠牙。
他们要从法律层面,以小豆子患有自闭症为由,质疑并剥夺老杨的监护资格。
一旦成功,小豆子将被送往福利机构,老杨的精神支柱将彻底崩塌,这场抵抗也将不攻自破。
窗外的雨势骤然猛烈,雷声滚过天际。
他抓起手机,拨通了王强的电话,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强子,他们要对孩子下手了,从法律上!我们必须抢在前面!”
话音未落,电脑再次发出尖锐的警报。
又一批全新的行政指令正在后台飞速生成,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撒向黑夜中的城市。
陈景明猛然意识到,周立民的棋盘上,不止小豆子一颗棋子。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新生成指令的指向性数据进行快速分析,追踪它们的目标。
他的目光在屏幕上飞速扫过,最终,鼠标指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李娟。
而在她的名字旁边,一个由系统自动分析、刚刚生成的红色标签,正不祥地闪烁着:【潜在不稳定家庭环境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