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调查组关于“泄密事件”的严厉质询,她全程沉默。
直到最后,她才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报告,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我整理的《关于废除学生a\/f分级制度的可行性报告》。”她平静地说。
封面右下角的署名处,一片空白。
会议不欢而散。
临出门时,当年一手提拔她的局长追了出来,在走廊尽头低声问她:“兰芝,值得吗?你忘了自己是怎么靠着竞赛和评级,一步步拼出来的吗?”
葛兰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曾经的恩师,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悲悯的微笑:“局长,正因为我知道那台阶有多陡,有多滑,才不忍心再从后面推别人下去。”
第二天清晨,她递交了辞呈。
她在学校的最后一项工作,是亲自走到教学楼大厅,将那面刺眼的、公示着全校a\/f档学生名单的电子屏电源关闭,然后用一把钳子,剪断了数据线。
几个年轻保安想上来阻拦,又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拍照。
“拍吧,”葛兰芝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留个纪念。让后来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的老师,也曾为他们疯过一次。”
春耕那天,天空湛蓝如洗。
陈景明、李娟、王强,带着各自的家人,三代人,一同站在了那片承载了他们所有童年记忆的田埂上。
陈景明从父亲手里接过装满麦种的布袋,他抓起一把,教身边的儿子小树如何将种子均匀地撒进王强刚刚用拖拉机翻好的犁沟里。
男孩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撒了一把,种子掉得七零八落。
他有些沮丧地抬起头:“爸爸,你说……它们会不会也害怕自己长不好?”
陈景明蹲下身,轻轻握住儿子的手,将另一把麦种放在他的小手心里,然后包裹着他的手,一起稳稳地撒向泥土。
“不怕,”他柔声说,“因为我们都在等着它们发芽。长得高的,我们替它高兴;长得慢的,我们就多给它浇点水。”
远处,王强开着拖拉机,引擎发出欢快的“突突”声,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娟正和林阿姨一起,将菜苗分发给村里的妇女们,她们的笑声清脆爽朗。
角落里,小宇蹲在地头,拿着画板,聚精会神地描绘着“麦田学校”的新校舍平面图。
就在那一刻,陈景明眼前,那套陪伴了他无数个焦虑夜晚的标签系统,最后一次闪烁起来。
【陈景明:回归的播种者】
【李娟:故土的规划师】
【王强:麦田的守护人】
一行行标签文字浮现,随即像被阳光蒸发的水汽,又像融入大地的春雨,悄然无声地消散,再无踪迹。
仿佛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又仿佛它本身,就只是这片土地上一个短暂的倒影。
夜幕降临,三人再次聚在镇子外的江边。
江对岸,超级都市的霓虹森林依旧闪烁着永不疲倦的光芒,但他们的目光,已不再追逐那片繁华。
陈景明拿出手机,手指划过屏幕,找到最后一个银行理财app,长按,点击“卸载”。
他手机相册里,只留下一张照片——儿子在上海公寓楼下水泥地缝里发现的那株顽强的野麦。
“你说,”李娟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是不是太狠心了,把孩子们带回这片什么都没有的地?”
王强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明灭。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吐向漆黑的江面。
“不是带回,是重新开始。”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股笃定,“城里那些治不好的病,还是得靠土来养。”
江风拂过,带着潮湿的泥土芬芳。
三人不约而同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火车票。
那不是来时的票,而是返程的。
车票上,出发日期那一栏,清晰地印着两个字:
立夏。
而在几百公里外,那座象征着数据与资本巅峰的城市地底深处,老周在服务器废墟中埋下的那块移动硬盘,在物理隔绝的环境中彻底冷却。
屏幕上,最后一行微弱的字迹,随着电容的耗尽,缓缓隐去。
“播种者,已在路上。”
春耕结束后的第三天,陈景明正在“麦田学校”的院子里,教孩子们辨认不同植物的叶子。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走到一旁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公式化的、却透着一丝异样的声音:
“您好,是陈景明先生吗?这里是中国电信,我们需要跟您核实一个情况。您名下有一个在2003年申办、但已休眠近二十年的固定电话号码,于今天凌晨三点,产生了一笔国际长途通讯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