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墙上的成绩单会流血(2 / 2)

然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葛兰芝的私人号码。

“葛校长,”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下周的市青少年建筑模型大赛,我们一起去送小宇。”

王强则在用他最熟悉的方式,为这场“远征”积攒粮草。

他发动村民众筹参赛经费。

这不是摊派,而是他独创的“麦穗入股”模式的延伸。

有人扛来五十斤刚晒干的玉米,有人从家里拖来一台半旧的电焊机,一个妇女送来一篮子热乎乎的鸡蛋。

最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帮陈景明租房的房产中介小周,托人捎来一张银行的转账收据。

捐赠方是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地产公司,金额三千元,用途一栏写着:“用于乡村儿童视野拓展项目”。

王强拿着收据,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还是工工整整地将这笔款项登记入账,并在工坊门口那面斑驳的土墙上,挂起了一块写着“善缘簿”的小黑板。

当晚,暴雨倾盆。

王强担心新装的太阳能板,披着雨衣爬上屋顶检查。

果然,一个接线盒的防水胶松动了,雨水正往里渗。

他骂骂咧咧地正要抢修,几束手电光突然从下方照亮了屋顶。

是小宇,他带着另外三个半大的孩子,举着伞,仰着脸冲他喊:“王叔,我们怕停电!明天还要给李娟老师直播看模型呢!”

那一刻,雨水和着一股热流,模糊了王强的双眼。

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该死,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才是真懂电的人。”

市青少年建筑模型大赛当天,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比赛开始前,主办方一名工作人员找到葛兰芝,皮笑肉不笑地通知她:根据“启明星”系统合作方的内部建议,f档评级的学生,不得参与现场答辩环节,只能提交作品。

葛兰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当众质问:“竞赛规则的任何一条里,都没有写这个规定。”

工作人员冷笑着摊开手:“葛校长,有些潜规则,您在体制内这么多年,还不懂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看着葛兰芝,等着她退让。

下一秒,葛兰芝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一把拍在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里面,”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都听得清清楚楚,“是我备份的三年来,所有被判定为a档和f档学生的原始评估数据和后期追踪异常报告。我现在就可以上传到市教育局的内网云平台。你们选一个。”

那名工作人员的笑容僵在脸上。

组委会负责人闻讯赶来,脸色铁青。

几分钟紧急磋商后,他们做出了妥协:允许小宇通过远程连线的方式,进行答辩。

镜头开启的那一刻,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出现在大屏幕上。

他的身后,不是明亮的教室,而是“麦穗图书馆”那面斑驳的、带着裂纹的土墙。

他用一种超乎年龄的平稳语调,开始讲解他的设计理念:“我的作品叫‘不会下雨的房子’。我要让屋顶的排水系统,能收集每一滴雨水,用来浇灌窗台的花。这样,就不会有屋檐滴水了,因为……我不想再看见我爸爸,蹲在屋檐下面,吃冷的馒头。”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复杂的参数、精巧的设计,都在这句朴素到令人心碎的话语面前,黯然失色。

最终,屏幕上的评分系统,亮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接近满分的高分。

聋哑剪辑师老胡,连夜将这场比赛的全过程剪辑成片。

他没有采用官方机位,而是用上了他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隐藏镜头:评委席上,有人在私下议论“这种孩子根本不该有展示的舞台”;比赛期间,“a档妈妈”微信群里炸了锅,满屏都是组团投诉“f档参赛破坏公平竞争”的截图;还有一个长镜头,是小宇那位做环卫工的父亲,在路边休息时,用一部破旧的智能手机,偷偷回放着儿子演讲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暂停,只为看清儿子说话时认真的样子。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赛后,父亲隔着场馆的玻璃大门,与里面的小宇遥遥相望的瞬间。

老胡在黑屏上,打出了一行字:“你们给的封条,挡不住光。”

视频发布三小时,播放量突破一千万。

#谁给孩子贴的封条#的话题,如同一把野火,瞬间燎原,冲上热搜第一。

舆论的巨浪,最终拍向了权力的堤坝。

当晚,市教育局紧急发布通告,宣布成立联合调查组,针对“启明星”评估系统在应用中产生的争议问题,进行专项调查。

葛兰芝的名字,出现在第一批约谈配合的名单首位。

深夜,葛兰芝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面前摊开着教育局的调查函,和那份小宇的原始测评报告。

她缓缓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张早已泛黄的、自己少女时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她留着短发,眼神桀骜,胸前别着一枚刺眼的“差生”牌。

她将这张照片,轻轻压在了那份冰冷的调查函之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丈夫发来的消息:“别傻了,你一个人,斗不过那个系统的。”

她没有回复。

她只是打开电脑,将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压缩包,上传、选中,然后发送至一个匿名的媒体爆料邮箱。

那个压缩包里,是她多年来悄悄备份的所有f档学生的完整成长档案。

“发送成功”的提示框跳出的瞬间,她抬起头,望向办公室墙上那面“精英校友墙”。

几十张成功的、微笑着的脸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第一次觉得,那些笑容,是如此的陌生而冰冷。

窗外,一轮残月悬挂在教学楼的剪影上空,像一枚被时光遗忘的、模糊不清的印章。

她不知道,远方的另一只手,刚刚为她和她儿子的那本地图,撕下了一页陈旧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