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芳,她家曾经的保姆。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丢了一个金坠子,全家人都怀疑是王桂芳偷的。
直到多年后母亲才告诉她,王桂芳走的时候,把几个月省下来的饭票都悄悄塞进了她的书包。
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沈薇打开电脑,找到那份即将提交给方专家的用户反馈简报。
她没有修改任何数据,只是在报告的封面上,用最大号的字体,附上了一行自己的评语:“系统不该让我们害怕邻居,而应该帮助我们认识邻居。”
与此同时,大牛的反击在技术圈层引爆了一颗炸弹。
他开发了一个“反向污染检测工具”,矛头直指“纯净版”算法的核心偏见。
他将自己父亲的形象特征输入模型:一个常年穿解放鞋、习惯背一个军绿色编织袋、因为关节炎而步态微跛的退休工人。
结果触目惊心。
“纯净版”系统判定这位普通中国老父亲为“潜在盲流\/高危无业人员”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大牛将这张布满了歧视性关联词的逻辑图谱,做成了一张极具冲击力的可视化图表,匿名发布在了公司的内部技术论坛上。
标题只有一个,像一句泣血的追问:“你爸要是活着,也会被你的ai赶出去。”
帖子瞬间被引爆。
无数程序员和产品经理,在下面默默地贴出了自己家人的照片,他们穿着朴素,笑容憨厚,在“纯净版”的算法里,他们都是潜在的威胁。
小米的武器,则是声音。
她走访了那些曾被系统误伤的城中村居民,整理出十二段最真实的录音。
有老奶奶委屈的辩解:“我没干啥,我就在门口蹲着乘个凉,那玩意儿就冲我叫唤……”;有年轻父亲愤怒的质问:“我抱着我自家娃去打个疫苗,它说我是人贩子?!”
她将这些充满了生活质感和真实情感的声音,通过特殊转码,变成了微弱的低频脉冲,悄悄嵌入了系统服务器的健康状态检测信号里。
从此,每当运维人员戴上耳机检查服务器的心跳时,总会若有若无地听到一句叹息,一句辩白。
“我没想惹事……我就想进去看看病。”几天后,一位专家团的年轻成员在调试设备时,终于忍不住皱眉问身边的同事:“这系统……是不是有点太有人味了?总感觉有人在旁边说话。”
最终评审会如期而至。会议室里,气氛却与一周前截然不同。
林总监站在台前,身后的大屏幕上,是第三方机构出具的最终数据报告。
“七天,现行系统处理社区服务请求效率提升28%,居民满意度达到91%,相关警务成本预估下降44%,最重要的是,没有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件漏报。”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铁青的方专家。
“方专家,你的‘纯净版’在模拟器里是完美的。但现实充满了‘杂质’。也许我们都该重新定义一下‘干净’这个词——干净,不是剔除所有看似异质的东西,而是让一个强大的系统,学会消化和理解这些差异。”
散会后,陈景明独自留在机房,调试着最新的语义图层。
他闭上眼,那套伴随他多年的标签系统,第一次发生了质变。
在他意识的视野里,整个上海的监控网络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节点和线条,它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在数字风中浮动的金色麦田。
每一条街道都是田埂间的垄沟,每一个摄像头都是守护麦浪的稻草人,而那些曾被系统标记为“危险”、“异常”的身影,此刻正缓缓地、安详地化作一片片低垂饱满的、金黄的麦穗。
他打开那本加密的《播种者日记》,在最后一页写下:
他们说我是bug,可我知道——我是根。
刚写完,手机屏幕亮了。是小米发来的一条微信。
“我妈问,今年天冷了,还能不能给狗剩哥织一件毛衣?”
陈景明笑了,眼眶有些发热。
他正要回复,一个陌生的号码突然打了进来,响了一声就挂断了,紧接着是一条短信,内容只有几个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入他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世界。
“景明,救我。”
发信人,李娟。
而就在同一时刻,数百公里外的深圳,暴雨如注。
南山科技园深处,一家顶级律所的地下数据中心门外,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李娟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滑坐在地。
她左手死死攥着一个还在发烫的移动硬盘,右手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划破了皮肤,鲜血浸透了临时缠绕的纱布,正一滴一滴,砸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