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虚空中通天的虚影匆匆躬身,连腰都没弯到位,礼帽歪了半边也浑然不觉,只含糊挤出句“谢三师叔”,便转身踉跄踏云。
湿重的道袍裹着身子,袍角的水珠“滴答”往下掉,砸在云絮上晕开小圈;额前贴脸的湿发挡了视线,他也没工夫拂开,只埋着头往前冲,差点被云海边缘的罡风刮得趔趄。
身后截教弟子的低笑声隐约传来,他更是不敢回头,脚底下催动的灵力都乱了章法,身影没片刻便缩成个小点,慌慌张张地往昆仑山方向逃去,活像怕晚走一步又要落进什么窘迫境地。
趁众人分散的间隙,李念快步跟上多宝的脚步,紧随其后。
待两人稍稍远离人群,李念便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多宝师兄,我有一事相询——想请几位截教师兄弟前往地府任职,不知此事该如何操作,还望师兄指点。”
多宝闻言,脚步微顿,侧过身看向他,语气沉稳道:“师弟,此事需把握两点关键。
其一,地府任职牵涉教派人力调配,并非你我能擅自决定,需先向师尊禀明缘由,征得他老人家的应允;
其二,你我修仙之人,向来重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地府差事终究带着几分束缚,最终还得看诸位师弟自愿与否,切不可强求。”
多宝稍作沉吟,语气缓和了几分:“广成子方才言语虽显粗率,却也道出几分实情。
修仙一道,终究也讲究个体面。我截教向来以‘为万物争一线生机’为念,但这‘生机’从不是毫无章法的放任,更非毫无节制的随心所欲——若失了分寸,所谓‘生机’反倒容易变成祸端。”
李念心头猛地一震,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暗忖的念头带着几分惊觉:
这不就是后世天庭初建时,玄门的做派吗?
那会儿众仙都觉得自己是玄门正统、身份清高,连鸿钧老祖亲封的玉帝都懒得正眼瞧,更别说听他调遣、受他约束,最后逼得玉帝没了法子,只能在紫霄宫前三次垂泪,才不得不启了封神大劫,用那场浩劫硬生生捋顺三界秩序——多少不愿低头的仙者,都成了榜上的“职司”,半点不由人。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正自在论道的截教弟子,心沉得更厉害:如今截教上下,不也抱着差不多的心思?
总觉得咱们截教“为万物争生机”,就该无拘无束,瞧不上地府那点职司,更不愿沾三界俗务,仿佛只要守着山门修行,就能避开所有风波。
可照这逻辑走下去,真等劫难临头,天庭众仙当初的被动与无奈,怕就是咱们截教弟子将来的凄惨结局——到时候别说“争一线生机”,能不能保住自身道统,都难说得很!
李念望着远山叹了口气,心底满是怅然:思维这东西,真是把钝刀子,割不着皮肉,却能磨掉人的活络劲儿——尤其这固化的思维,简直能把人困死在旧路里,半点转圜都难。
他越想越犯难:想搞场强制任务,逼着师兄弟们去地府试试水,可念头刚冒出来就压下去了——
若不是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倒也罢了,万一有人带着抵触去任职,差事上敷衍了事是小,再把那点不情愿憋成怨气,往后在门内传开来,反倒生了新的嫌隙祸端,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思来想去,他眉头拧成个结,终究还是松了口气:这僵局靠自己怕是解不开了,也只能厚着脸皮去紫芝崖一趟,求师尊给指条明路——毕竟师尊见多识广,总能想出既不违逆大家心意,又能破了这思维困局的法子。
和多宝拜别后,李念不敢耽搁,足尖踏起灵光,一路朝着截教圣地紫芝崖赶去。
崖上灵雾萦绕,千年芝草在石缝间吐纳清辉,通天教主常坐的蒲团旁,诛仙阵图的虚影若隐若现,透着令人心折的威严。
李念敛去周身气息,轻步上前,刚要躬身行礼开口:“师尊,弟子有一事……”
话未说完,便被蒲团上的通天教主抬手打断。教主指尖捻着一枚先天莲子,目光落在身前悬浮的阵图虚影上,语气平淡却藏着千钧分量:“你是为地府任职之事而来,无需多言。”
李念心头一震,垂首的动作更恭谨了些——师尊竟早已洞悉他的来意。
却听通天教主话锋微转,指尖的莲子轻轻一转,落回玉盘:
“但你要明白,截教求的‘一线生机’,从不是我这个做师尊的强压着头给,也不是靠‘强制任务’能绑出来的。
你既看清了固化思维的隐患,便该知‘心甘情愿’四字,才是破局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