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虎那双不再属于人类的空洞眼眸，锁定在“自然选择号”上的那一刻，一股远比面对克洛诺斯时更加直接、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舰桥内所有人的心脏。

刚刚还并肩作战的终极武器，此刻，调转了枪口。

“戒备！”

顾知夏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已经持剑挡在了登陆舱门前，漆黑的剑锋遥遥指向那个正一步步走来的身影。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王虎，已经不是一个“生物”，甚至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种“现象”。一种行走的、能将一切规则与秩序都拉入深渊的“天灾”。她那千锤百炼的【剑心】，正在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预警，那预警的内容不是“危险”，而是“污染”。

与这种纯粹的“混沌”硬拼，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剑道，很可能会被其“概念”所污染、同化，最终变成和它一样的东西。

“防御系统失灵！武器控制台全部出现乱码！”魏承的惊叫声在舰桥响起，“所有高科技武器，在他面前都变成了废铁！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科学与逻辑’的最大否定！”

龙渊和高阳紧急组织着净化军团的士兵，试图构筑物理防线，但他们手中的爆能步枪时而哑火，时而射出的光束在半空中就扭曲成了麻花。王虎的存在，正在从根源上，瓦解着这艘船赖以运转的“秩序”。

就在所有物理和逻辑手段都宣告失效，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众人之时。

一道纤细的身影，推开了舰桥通往生活区的门。

是顾念秋。

她没有穿华丽的战斗礼服，也没有手持任何武器。她只是端着一个简简单单的餐盘，如同一个在平常午后，给兄长送去点心的邻家小妹。

餐盘上，也不是什么蕴含着复杂概念的精致料理。

而是一块用最原始的方法，烤得焦香流油、边缘甚至带着些许焦黑的合成肉排，和一杯还在“嗞嗞”冒着气泡的冰镇可乐。

这是早期团队在资源极度匮乏时，是王虎每次完成高强度任务后，最渴望、最喜欢的“豪华套餐”。

顾念秋这一次，没有往食物里注入任何宏大或复杂的概念，比如【希望】、【勇气】或是【守护】。那些东西，对于一个已经丧失了逻辑与情感的“混沌”来说，是无法被“理解”的。

她只注入了一个最质朴、最核心、最不讲道理的情感。

一个深深刻印在“王虎”这个人类“故事”根基里的，最原始的烙印。

【兄弟，开饭了】。

一步，一步，带着足以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混沌气息，王虎走向了“自然选择号”。

然而，当那股混合着焦糊肉香和甜腻可乐气味的、再普通不过的味道，飘入他感知范围的瞬间，他那僵硬的、如同梦游者般的脚步，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无法“理解”这个概念，但他“感受”到了。

这个概念，绕过了他那已经被混沌填满的逻辑思维，像一把温暖的钥匙，直接触动了他“故事”的根基。那段作为“人类王虎”时，最深刻、最无法被磨灭的记忆烙印。

那股让他感到温暖、安全、有所归属的“味道”和“感觉”，是连“绝对混沌”也无法彻底抹除的人性基石。

他身上那些肉眼可见的“数据乱码”和“贴图错误”，开始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消退。那双空洞非人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微弱的星光，正在竭力冲破无尽的黑暗。

他一步步走到顾念秋面前，这个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崩溃的混沌化身，此刻，却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他伸出手，拿起那块还在滴油的肉排，用一种近乎原始的、饥饿的方式，狼吞虎咽地啃食起来。

他拿起那杯可乐，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带着气泡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属于人类的喟叹。

吃完。

喝完。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的小姑娘。

他眼中的混沌与虚无，彻底褪去。

属于“王虎”的那份熟悉的、带着一丝憨直与狂野的神采，重新回到了他的独眼中。

“……好……好吃。”

他咧开嘴，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身体的负荷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只来得及挤出这两个字，然后眼神一黯，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