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色被车窗过滤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光带。凌一凡坐在副驾驶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目光试图穿透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看向西北方向——那个被“示踪器”模糊定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区域。冷月驾驶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平稳而迅速地在车流中穿梭,她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冷峻和专注。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细微的气流声。凌一凡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送往前线的特殊武器,忐忑、抗拒,却又无可奈何。他偷偷瞥了一眼放在腿上的背包,那枚冰冷的“能量示踪器”就在里面,像一颗沉睡的炸弹。
“我们……要去哪里?”凌一凡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未知的目的地加剧了他的不安。
“老城区,朱雀胡同附近。”冷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根据‘了望塔’前期监测和你的初步感知,那片区域是‘梦魇’能量签名最早出现且相对浓郁的区域之一。也是最早报告异常嗜睡症状的区域。”
老城区?朱雀胡同?凌一凡对海都市的老城区有些印象,那里遍布着错综复杂的窄巷、年代久远的老式筒子楼以及即将拆迁的旧厂区,人口构成复杂,基础设施相对落后。确实像是某种“不好的东西”容易滋生和隐藏的温床。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不同。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陈旧的老建筑取代,霓虹灯光变得稀疏,路灯的光晕昏黄而无力,照亮着墙壁上斑驳的广告和剥落的墙皮。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沉滞,带着一种老城区特有的、混合着油烟、潮湿和岁月尘埃的气味。
冷月将车停在一条僻静小巷的阴影里,熄了火。
“从这里开始,步行。”她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乐器盒的长条形黑色硬盒背在肩上,动作娴熟,“‘示踪器’范围有限,且建筑物和复杂环境会严重干扰感知,需要近距离搜寻。”
凌一凡深吸了一口窗外略带凉意的空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也跟着下了车。脚踏在略显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街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冷月递给他一个微型耳麦:“戴上。保持通讯,没有我的指令,不要擅自行动,更不要轻易动用能力,除非感知到极度强烈的信号。”
凌一凡依言戴上,耳麦极其轻巧,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现在,激活‘示踪器’,尝试再次感知。范围控制在周围……五十米内。”冷月下达指令,herself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目光锐利如鹰,仿佛在评估着每一个阴影和窗户可能隐藏的危险。
凌一凡背靠冰冷的墙壁,再次闭上眼睛,努力进入那种空灵的接收状态,将意念聚焦于背包里的示踪器。
熟悉的麻痒感再次蔓延,内感知的“能量图谱”缓缓展开。
但与之前在家中的感知完全不同!
如果说家里的能量场像是一片相对清澈、虽有波澜但底色尚可的湖水,那么此刻他“看”到的老城区能量场,就像一条被严重污染、浑浊不堪、充满了腐烂沉淀物的河流!
浑浊的、代表负面情绪和疲惫的灰黑色能量如同厚重的迷雾,弥漫在空气之中,几乎无处不在。其间夹杂着代表焦虑和不安的暗黄色波纹,以及零星代表病气的惨绿色光点。许多代表正常生活的能量光晕都显得异常黯淡微弱,仿佛被那厚重的灰黑色迷雾所压制、侵蚀。
这就是被“梦魇”影响下的区域吗?连环境的“底色”都变得如此令人压抑和不适!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窒息感,强忍着不适,开始按照冷月的指令,缩小感知光圈,像探照灯一样在这片浑浊的能量沼泽中艰难地扫描,努力搜寻着那特定的一—暗紫色夹杂病态绿色、粘稠蠕动的信号。
这比之前要困难无数倍。背景噪音太强了,那无处不在的灰黑色迷雾本身就带有一种微弱的干扰性,不断试图混淆他的感知。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浓稠的泥浆中摸索一颗特定颜色的石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集中了全部精神,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冷月则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静静守在一旁,没有任何催促,但那种无声的压力却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紧张。
几分钟后,就在凌一凡感觉精神快要被这片能量泥沼拖垮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不适感,如同针刺般,骤然在他感知的边缘擦过!
是它!
虽然极其微弱,几乎一闪而逝,但那瞬间传递来的冰冷、粘稠、贪婪的特质,与他之前捕捉到的那丝信号同源同质!是“梦魇”的签名!
“那边!”凌一凡猛地睁开眼,也顾不上压低声音,指着右前方一条更加狭窄、几乎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胡同,“刚才……那边有一丝波动!非常弱,但肯定是它!”
冷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条胡同深不见底,两侧是斑驳的高墙,尽头淹没在浓重的黑暗里,连昏黄的路灯都无法企及。空气中似乎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什么东西轻微腐败的酸涩气味。
“确定?”冷月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依旧冷静。
“确定!那种感觉……不会错!”凌一凡的语气带着一丝捕捉到目标的急切和恐惧交织的颤抖。
“跟紧我。保持感知,但范围收束,注意强度变化。”冷月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发出柔和白光的长条状灯具(并非普通手电,光线稳定且穿透力极强,却并不刺眼),率先步入了那条阴暗的胡同。
凌一凡赶紧跟上,再次连接示踪器,将感知牢牢锁定在右前方,小心翼翼地迈入黑暗。
胡同里异常潮湿阴冷,空气不流通,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味。脚下是湿滑不平的石板路,偶尔会踩到不知名的积水,发出“啪嗒”的轻响。两侧墙壁高大,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只有冷月手中那盏特殊灯具散发出的一小圈光晕,勉强驱散着前方几步的黑暗,反而更衬托出周围环境的深邃和未知。
凌一凡的感知中,那丝暗紫绿色的信号时隐时现,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它似乎就在前方不远,但强度始终维持在一个极低的、几乎要脱离感知阈值的水平。
“强度……还是很弱,几乎没有变化。”他低声通过耳麦汇报,声音在狭窄的胡同里显得有些空洞,“但它一直在前面……好像在移动?不,又不像移动……”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仿佛信号源本身极其微弱,但又具备某种奇特的“穿透性”或“残留性”,让他难以精确定位。
“可能是能量残留,或者极其微弱的投影。”冷月头也不回地低声道,“‘梦魇’的核心擅长制造这种干扰性的能量回响,像章鱼喷出的墨汁,用来迷惑追踪者。仔细分辨,感受其‘质感’,真正的核心签名会比这种回响更‘实’。”
凌一凡努力尝试着,但他的经验实在太少了。在那片浑浊的能量背景噪音中,要分辨出信号“质感”的细微差别,简直如同让一个刚学会分辨颜色的孩子去鉴别油画的真伪。
他们在这条迷宫般的胡同里越走越深,岔路开始增多。冷月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也并不完全熟悉,不时需要停下判断方向,依靠凌一凡那模糊的感知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