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吧。那你们最近有没有数过客栈的楼梯台阶?我刚才上楼时,好像数错了。”
“不准数楼梯台阶!”吕秀才惊恐地想起这条规则。
客栈的楼梯突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随时会坍塌。
白展堂急忙上前,“客官,天晚了,您还是回房休息吧。”
灰衣人点点头,站起身,却突然回头问郭芙蓉,“姑娘,你会背《长恨歌》吗?我特别喜欢那首诗。”
郭芙蓉嘴唇动了动,强忍着没背出来,脸憋得通红。
灰衣人笑了笑,转身上楼。
他走后,客栈的异常现象渐渐平息。
“这人太可疑了!”白展堂断定,“他一来就各种引导我们违反规则!”
吕秀才摇头,“但他自己并没有违反任何规则,他只是...提问和谈论。”
邢育森终于憋不住,用气声说,“他是故意的...”说完赶紧捂住嘴,生怕触犯不言“死亡”的规则。
莫小贝翻着那本《异闻录》,“书上说,规则领域的源头通常是一个‘秩序破坏点’,找到并修复它,规则就会消失。”
“秩序破坏点?”佟湘玉困惑,“咱们客栈最近有啥破坏秩序的事?”
众人苦思冥想。
李大嘴突然一拍大腿,“是不是上周那事?那个江湖骗子在咱们这儿卖假药,被揭穿后恼羞成怒,诅咒咱们客栈永无宁日?”
祝无双摇头,“那都是老黄历了,要出事早该出了。”
郭芙蓉皱眉,“会不会是前天地契那事?掌柜的你不是和对面酒楼争地界来着?”
佟湘玉摆手,“那事都解决咧!”
白展堂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说...会不会和那个有关?”
“哪个?”众人齐声问。
白展堂指了指后院,“就那口井。大嘴不是说井水变红了吗?”
一阵沉默。
吕秀才若有所思,“井水变红...规则中出现不准照镜子、不准问星期几、不准谈论梦境...这些都与‘反射’、‘时间’、‘虚幻’有关,像是某种...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变得模糊的表现。”
莫小贝兴奋地接话,“而井在古代象征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邢育森听得目瞪口呆,不小心又提高了音量,“你们是说那口井——”他猛地刹住,紧张地环顾四周,好在这次没什么异常发生。
佟湘玉站起身,“走,去看看那口井!”
众人来到后院,围着那口井,却谁也不敢靠得太近。
井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清澈见底,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没什么特别的啊。”郭芙蓉探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移动。
接着,水面上浮现出一行字:秩序源于平衡,规则生于混乱。
字迹停留片刻,又慢慢消失。
吕秀才喃喃自语,“秩序源于平衡,规则生于混乱...”
白展堂突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是不是有群和尚在咱们客栈门口吵架?”
佟湘玉一愣,“是有这么回事!说是从不同寺庙来的,为了一本什么经书争执不休。”
“他们在客栈里住了三天,天天吵,”祝无双回忆道,“最后不欢而散。”
莫小贝眼睛一亮,“佛教讲究秩序与平衡!会不会是他们争执时,无意中扰乱了客栈的‘秩序场’?”
吕秀才点头,“有这种可能。各种信仰和理念的冲突,可能导致局部地区的秩序失衡。”
李大嘴挠头,“那怎么办?找他们回来和解?”
“恐怕没那么简单,”吕秀才摇头,“规则一旦形成,就有自己的逻辑。”
众人回到大堂,发现灰衣客人又坐在那里,正在自斟自饮。
“客官还没休息?”佟湘玉强打精神问道。
灰衣人抬头,微微一笑,“睡不着。掌柜的,能陪我下一盘棋吗?”
佟湘玉本想拒绝,但想起规则,只好点头,“行,不过我不太会下。”
两人摆开棋盘,其他人围在一旁观战。
灰衣人棋艺高超,不一会儿就占了上风。
“将。”灰衣人轻轻落子。
佟湘玉皱眉思索,无意中用左手挪动了一下棋子。
霎时间,棋盘上的棋子全部立了起来,在棋盘上疯狂旋转。
“不准用左手端汤碗...”祝无双小声说,“但没说不准用左手下棋啊!”
灰衣人平静地看着旋转的棋子,“规则会延伸。用左手端汤碗的本质是‘用左手进行关键操作’,下棋挪动将帅,自然也是关键操作。”
棋子慢慢停下,但全都变成了同一颜色,分不出敌我。
佟湘玉脸色煞白,“这、这棋没法下了。”
灰衣人点头,“确实。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他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记住,规则不是敌人,而是保护。”
他转身上楼,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规则是保护?”郭芙蓉不解,“保护什么?保护谁?”
吕秀才若有所思,“也许...保护的是现实本身的稳定性。”
夜渐深,灰衣客人回房后再无动静。
客栈里的人却谁也不敢睡,聚在大堂里,生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违反什么规则。
莫小贝不知从哪儿又翻出几本旧书,与吕秀才一起翻看。
白展堂警惕地盯着二楼,郭芙蓉烦躁地踱步,佟湘玉愁眉苦脸地算着今天的损失——虽然根本没几个客人。
李大嘴从厨房端出一盘点心,“饿了吧?吃点东西。”
就在这时,又一张纸条从梁上飘落,这次是红色的字:不准在子时后发出任何声音。
“子时?”佟湘玉看向已经停摆的钟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白展堂走到窗边看了看月亮,“怕是快到子时了。”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不准发出任何声音?这怎么可能?
邢育森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吕秀才拿出纸笔,写道:“尽量别出声,看看情况。”
子时来临的那一刻,客栈里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不是大家安静下来,而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力量吞噬了。
蜡烛的火苗还在跳动,但却没有任何噼啪声;窗外应该有虫鸣,但现在一片死寂;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这种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要可怕。
郭芙蓉想对吕秀才说什么,但她的声音一出口就消失了,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白展堂试着拍手,同样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突然结束——虫鸣、呼吸、烛火噼啪声一下子回来了,仿佛从未消失。
“太可怕了...”祝无双颤声说,听到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她几乎要哭出来。
李大嘴突然指向厨房,大家看去,发现所有食材都变得干瘪萎缩,像是被抽干了水分。
“规则的影响在扩大,”吕秀才面色凝重,“从一开始的短暂异常,到现在直接影响物质本身。”
佟湘玉几乎要崩溃,“这日子没法过了!展堂,想想办法!”
白展堂挠头,“我能有什么办法?溜门撬锁我在行,对付这种超自然现象...”
莫小贝却越来越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破解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
“书上说,规则领域必有一个‘核心规则’,找到并遵守它,就能平息混乱,恢复秩序。”莫小贝说。
“核心规则?”吕秀才问,“那是什么?”
莫小贝摇头,“每个领域都不一样,需要我们自己找。”
郭芙蓉烦躁地抓头发,“这么多规则,哪条才是核心?”
就在这时,灰衣客人从楼上下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掌柜的,结账。”灰衣客人说。
佟湘玉一愣,“客官这就要走?天还没亮呢。”
灰衣人微微一笑,“足够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白展堂警惕地盯着他,“您到底是什么人?”
灰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众人,“一个观察者。顺便提醒你们一句:最关键的规则,往往藏在最明显的地方。”
他放下房钱,悠然走出客栈,消失在夜色中。
“最明显的地方...”吕秀才喃喃自语。
众人开始重新审视所有已知规则,试图找出那条“核心规则”。
“不准背诗?不准学猫叫?不准数楼梯?”郭芙蓉一条条数过去,“这些都不像核心啊。”
祝无双突然说,“会不会是那条‘不准拒绝客人的合理要求’?这是唯一一条直接关乎我们客栈本职工作的规则。”
佟湘玉点头,“有道理!客栈本就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吕秀才却摇头,“我觉得是‘秩序源于平衡,规则生于混乱’那句。那是在井水中直接出现的,不像其他规则是贴在纸条上。”
莫小贝兴奋地跳起来,“井!问题一定出在井里!”
众人再次来到后院井边,但井水依然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常。
白展堂绕着井口转了几圈,“要不...我下去看看?”
“太危险了!”佟湘玉立刻反对。
吕秀才沉思片刻,“也许我们该想想,什么是‘平衡’,什么是‘混乱’。”
郭芙蓉不耐烦了,“想什么想!直接把这口井填了算了!”
她说着就要去找工具,被吕秀才拦住。
“芙妹!莽撞行事可能会让情况更糟!”吕秀才说。
就在这时,井水再次泛起涟漪,又一行字浮现:唯有违背常理,方能打破桎梏。
“违背常理?”李大嘴困惑,“什么意思?”
莫小贝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要打破规则,就得...违反规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这不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吗?”祝无双担忧地问。
吕秀才却慢慢点头,“有道理...如果规则本身要求我们违反规则...”
白展堂摇头,“这太绕了!万一猜错了呢?”
邢育森终于憋不住,小声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郭芙蓉深吸一口气,“我来试!反正我早就想背诗了!”
不等众人阻止,她朗声背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客栈剧烈震动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屋顶瓦片簌簌落下,墙壁出现裂缝。
“停!快停!”佟湘玉尖叫。
但郭芙蓉继续背诵:“奔流到海不复回!”
井水突然喷涌而出,不是水,而是无数书本和纸张,飞向空中,又哗啦啦落下。
白展堂同时学起了猫叫,接着是狗叫、鸡叫,各种动物叫声混在一起。
更奇怪的是,这次异常现象没有很快结束,而是持续着,客栈仿佛要解体一般。
吕秀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有的规则都要同时违反!打破一切约束!”
众人开始有意违反所有已知规则:佟湘玉用左手端碗,李大嘴在厨房哼唱童谣,祝无双谈论梦境,白展堂数楼梯台阶,莫小贝在镜子前驻足,邢育森大声询问今天星期几...
客栈的震动达到顶峰,所有物品都在空中飞舞,光线扭曲,声音混杂,仿佛世界末日。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一切突然静止了。
绝对的静止。
连飞在空中的水滴都停在了原处。
然后,一道温和的光芒从井中升起,慢慢扩散到整个客栈。
在那光芒中,所有的损坏都在修复,物品回归原位,一切都恢复原状。
寂静中,一声鸡鸣从远处传来。
天亮了。
“结、结束了?”佟湘玉颤声问,环顾四周,客栈完好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展堂试探着走到门口,轻轻一迈,跨了出去,“屏障消失了!”
李大嘴冲到井边,“井水正常了!”
郭芙蓉小声背了句诗,什么也没发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所以...核心规则就是‘违背规则’?”吕秀才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莫小贝得意洋洋,“书上是这么说的!当规则变得荒谬,打破规则就成了新的秩序!”
邢育森终于敢正常说话,“可算是结束了!憋死我了!”
祝无双突然想起什么,“那位灰衣客人...他到底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答案。
佟湘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管他是谁!重要的是,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接下来的几天,同福客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郭芙蓉又开始背诗,白展堂偶尔学猫叫逗乐,李大嘴时常用左手端菜,再没有异常现象发生。
只是偶尔,有人会注意到客栈角落里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些新的规则,但没人再去理会。
直到一周后的傍晚,一位穿着蓝衣的年轻女子走进客栈。
“掌柜的,还有空房吗?”蓝衣女子问。
佟湘玉笑着迎上去,“有有有!客官您要住几天?”
蓝衣女子微微一笑,“先住三天。对了...”她压低声音,“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规矩?”
所有人都愣住了,客栈顿时安静下来。
佟湘玉与白展堂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着回答:“客官说笑了,咱们这儿没什么规矩,您随意就好。”
蓝衣女子点点头,跟着白展堂上楼。
楼下,众人面面相觑,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郭芙蓉小声对吕秀才说,“秀儿,你觉不觉得...这事还没完?”
吕秀才眯了眯眼,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一张崭新的纸条从梁上缓缓飘落,正好落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上面只有一行字:不准相信任何人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