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算啦!同福的账本来就平不了(2 / 2)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6163 字 1天前

我拿着本子一项项核对。

越核对心越凉。

这账目和实物根本对不上!

缺斤短两都是轻的,好些东西压根没有!

正头疼,祝无双端着碗绿豆汤进来。

“王先生歇会儿吧。”

我接过碗。

“祝姑娘,这仓库的账……”

她温柔一笑。

“客栈的账目向来如此,师姐心里有数就好。”

我愣住。

“那还要账房作甚?”

“装点门面呀。”她眨眨眼,“再说了,万一真来查账的,总得有个应付的不是?”

我端着那碗绿豆汤。

突然明白了。

我他娘的不是账房。

我是幌子!

是挡箭牌!

是替罪羊!

晚上瘫在床上。

看着屋顶的破洞。

月光漏进来,像嘲笑的眼神。

我掏出那几本账册。

摩挲着封皮。

曾经我以为,账本就是天地。

数字不会骗人。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可现在……

去他娘的一二!

这里连三都能变成四!

愤怒。

屈辱。

绝望。

像毒蛇啃噬心脏。

我抓起账本要撕。

手举到半空,却停住了。

撕了又能怎样?

明天还要继续记那些狗屁倒灶的账。

门外传来脚步声。

燕小六的大嗓门。

“哥们儿!睡没?出来喝酒!”

我不想理。

他直接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酒壶。

“走走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哥带你找点乐子!”

我被他硬拉出去。

坐在后院井沿上。

燕小六递过酒壶。

“喝!”

我灌了一口。

劣质烧刀子的辣劲直冲脑门。

“咋样?哥们儿对你好吧?”他搂住我肩膀,“告诉你,在这七侠镇,我燕小六……”

“说一不二。”我接话。

“对喽!”他用力拍我,“明白人!”

我又灌了一口酒。

“六哥,当捕快……有意思吗?”

他瞪大眼睛。

“当然有意思!保一方平安!抓坏人!威风!”

“可我看你整天就在客栈转悠。”

他噎住,挠挠头。

“那什么……防范于未然嘛!”

月光下,他的脸有些模糊。

我突然觉得,这个咋咋呼呼的捕快,或许也没那么风光。

“六哥,你说人活着……图什么?”

他愣住,显然没想过这种问题。

“图……图个痛快呗!有酒喝酒,有肉吃肉!”

“那要是……不痛快呢?”

“那就想办法痛快!”他抢过酒壶猛灌一口,“我告诉你,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啥事都想那么明白,累不累?”

难得糊涂。

操。

好一个难得糊涂。

那晚我们喝得烂醉。

第二天头疼欲裂。

佟湘玉没说什么,只让我去前厅帮忙。

走到大堂,看见白展堂正和吕轻侯吵架。

“你偷我鸡腿!”

“nonono!thisisamisunderstanding!”

“还我!”

“itsmine!”

我看着他们抢那根油乎乎的鸡腿。

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郭芙蓉在擦桌子,动作毛手毛脚,打碎两个盘子。

莫小贝趁机偷糖吃。

祝无双在厨房忙碌。

燕小六蹲在门口打盹。

混乱。

嘈杂。

却……莫名有种生机勃勃的热闹。

中午来了个商队。

十几号人,吵着要住店。

佟湘玉笑脸相迎。

“客官里边请!展堂招呼着!芙蓉倒茶!小贝别玩了!”

一片忙乱。

我坐在柜台后记账。

“上房三间,通铺两个。”

“酒席两桌。”

“马料……”

商队头领是个络腮胡,拍着桌子嚷嚷。

“快点上菜!饿死了!”

李大嘴在厨房吼。

“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啊!”

眼看要吵起来。

佟湘玉赶紧打圆场。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展堂!去催催!”

白展堂溜进厨房,转眼端出几碟小菜。

“来了来了!本店特色酱牛肉!”

我看得真切。

那牛肉分明是昨天剩的。

络腮胡尝了一口,皱眉。

“这肉……不新鲜吧?”

佟湘玉面不改色。

“客官说笑了,今早刚卤的!”

“是吗?”络腮胡放下筷子,“我怎么吃着有股酸味?”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白展堂悄悄摸向腰后。

燕小六不知何时醒了,手按在刀柄上。

我心脏怦怦跳。

要出事!

突然,吕轻侯站起来,踱步到络腮胡面前。

“mydearsir,haveyoueverponderedtherelativityoffreshness?whatisfresh?whatisstale?isitnotallamatterofperspective?”

络腮胡懵了。

“你……你说啥?”

郭芙蓉接话。

“他的意思是,你觉得不新鲜,我们觉得新鲜,那到底谁对?这是个哲学问题!”

莫小贝蹦过来。

“就是!你觉得酸,我觉得香,凭什么你说酸就酸?”

祝无双端着一盘糕点过来。

“客官尝尝这个,刚蒸的。”

七嘴八舌。

连哄带骗。

络腮胡被绕晕了,迷迷糊糊又夹起一块牛肉。

“好像……是挺香?”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晚上算总账。

我对着草纸发愁。

收支完全对不上。

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佟湘玉凑过来看了一眼。

“差不多就行。”

我忍不住问。

“掌柜的,这么差的账……您不怕?”

她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

“怕什么?人活着不就图个稀里糊涂?账目清了,人心就乱了。”

我怔住。

这是什么歪理?

燕小六凑过来。

“就四就四!较那真干啥?”

白展堂勾住我脖子。

“老弟,告诉你,在这世上,账是死的,人是活的。”

郭芙蓉一拍桌子。

“精辟!”

吕轻侯摇头晃脑:“indeed!theletterkilleth,butthespiritgivethlife!”

我看着他们。

这些不靠谱的,没正形的,插科打诨的。

突然有点羡慕。

他们活得多自在。

不像我。

被几个数字捆了一辈子。

第二天,我扔了那本蓝皮账本。

重新拿了沓草纸。

爱咋记咋记。

去他娘的收支平衡!

去他娘的账实相符!

佟湘玉看了新账本,眉开眼笑。

“这就对了嘛!”

燕小六使劲拍我后背。

“哥们儿开窍了!”

连李大嘴都给我多盛了半勺饭——虽然还是那么难吃。

日子一天天过。

我还是记账。

但不再纠结那几个铜板。

酒少记一壶?没事。

菜钱多写几文?随便。

偶尔和燕小六喝酒。

听白展堂吹牛。

看吕轻侯和郭芙蓉打情骂俏。

帮祝无双打下手。

被莫小贝捉弄。

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吵闹。

习惯了李大嘴的怪味饭菜。

习惯了佟湘玉的精打细算。

习惯了这一切的乱七八糟。

有一天清早,我对着水缸刮胡子。

突然发现,我好像很久没想起那本蓝皮账本了。

镜子里的人胖了些,脸上有了点血色。

最重要的是,眼神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我咧嘴笑了笑。

操。

原来算不清账,天也不会塌。

晚上打烊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宵夜。

李大嘴端上来一锅糊粥。

没人嫌弃,吸溜吸溜喝得欢实。

佟湘玉说起年轻时的糗事。

白展堂炫耀当年的风流韵事。

郭芙蓉和吕轻卿卿我我。

莫小贝偷偷往燕小六碗里扔花生米。

祝无双安静地笑着。

我看着他们。

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燕小六凑过来。

“哥们儿,想啥呢?”

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儿挺像家的。”

他没听清。

“啥?”

我笑了笑。

“我说,这粥真他娘的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