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恶缘~(2 / 2)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40486 字 2天前

这声“嗯”,让佟湘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从此送饭兼“掌柜的碎碎念时间”成了固定节目。金范俊依旧沉默,但眼神里那种死寂的冰层,似乎在佟湘玉充满烟火气的唠叨中,悄然融化了一丝丝。

客栈其他人也以各自的方式“关怀”着这位特殊住客。

李大嘴负责投喂。除了佟湘玉安排的病号餐,他偶尔会“偷渡”一点自己珍藏的酱肘子边角料或者刚出锅的油炸花生米,偷偷塞给金范俊,挤眉弄眼:“兄弟,补补!男人嘛,就得有点油水!别让掌柜的知道!”金范俊看着那油汪汪的肉,眼神复杂,最终还是默默接过。

吕秀才负责“精神洗礼”。他抱着厚厚的《论语》、《孟子》、《道德经》,每天雷打不动地在金范俊房门外朗诵半个时辰。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到“上善若水”,试图用圣贤之言洗涤“恶念”。金范俊通常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一次,当吕秀才磕磕巴巴念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时,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冷笑,又忍住了。

莫小贝和吕青橙吕青柠负责“活力干扰”。三个小丫头时不时以送水果、送点心的名义溜进房间,好奇地打量这个沉默阴郁的大哥哥。吕青橙会炫耀她今天又打碎了几个瓦罐(被郭芙蓉训斥),吕青柠会分享她《双生魂记》里看到的有趣情节,莫小贝则试图拉金范俊讨论哪种暗器最帅。金范俊通常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们,偶尔在莫小贝说到“暴雨梨花针”时,眼神会微微动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白展堂和郭芙蓉负责“武力震慑”(主要是心理上的)。白展堂会“不经意”地在金范俊面前展示他神乎其技的轻功和点穴手,郭芙蓉则在后院练功时把排山倒海的动静弄得震天响。意思很明白:老实点,别动歪心思。

阿楚和晏辰则负责“科技疏导”和“直播互动”。晏辰会拿出一些不涉及核心科技的、比较有趣的小玩意儿给金范俊看,比如能投影出星空的手环,能自动调节温度的布料。阿楚则经常拉着金范俊“出镜”,让他和直播间的“家人们”打招呼。

“金先生,给家人们笑一个?”阿楚把手机怼到金范俊面前。金范俊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弹幕:

【金哥今天气色好点了!红枣粥养人!】

【秀才的子曰听到第几章了?】

【大嘴又偷塞肘子了吧?嘴角有油!】

【金范俊:被迫营业中…】

【感觉他像个被围观的大熊猫…珍稀恶人种?】

金范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笨拙的回应,反而引来弹幕一阵善意的【哈哈哈】和【加油】。

燕小六的唢呐是金范俊最明显的“克星”。只要那穿透力极强的“嘟——”声一响,无论金范俊在做什么,身体都会不自觉地绷紧,眼神里闪过一丝条件反射般的烦躁和…一丝隐藏很深的恐惧。燕小六发现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吹得更起劲了,美其名曰“脱敏治疗”。

邢捕头则充分发挥了他的“职能优势”。隔三差五就溜达到后厢房,搓着手,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小金啊!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等你好利索了,跟额回衙门做个笔录!把你知道的那个啥…黑组织的情况都说说!这可是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亲娘啊,这要是破获了跨…跨世界大案!额滴仕途…啊不,是朝廷的威严!就全靠你了!”金范俊对此的回应通常是闭上眼睛装睡。

日子在这种看似平静又暗流涌动的“改造”中一天天过去。金范俊的身体在傻妞的高科技医疗和佟湘玉的食补下恢复得很快。脸上的死灰色褪去,虽然依旧瘦削阴郁,但眼神里不再是一片荒芜,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比如看到吕青橙笨拙地给一只受伤的小鸟包扎翅膀的时候。

变化发生在一天傍晚。李大嘴在后院杀鱼,一条大青鱼挣扎得厉害,鱼鳞和血水溅得到处都是。金范俊正好在廊下透气,看到这一幕,眉头下意识地皱紧。李大嘴笨手笨脚,一刀没砍中要害,鱼更加剧烈地扑腾,场面有些血腥狼狈。

“废物。”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浓鄙夷和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大嘴举着刀,傻在原地。正在旁边洗菜的祝无双、练功的郭芙蓉、看书的吕秀才,都诧异地看向声音来源——金范俊。

金范俊自己也僵住了。他似乎没料到这两个字会脱口而出,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久违的戾气?但很快,那戾气又被一种复杂的茫然取代。他抿紧嘴唇,别开了脸。

空气有些凝固。

“嘿!说谁废物呢!”李大嘴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举着带血的刀就要理论。

“大嘴!”佟湘玉的声音及时响起,她端着一盆刚蒸好的馒头从厨房出来,瞪了李大嘴一眼,“跟个病人计较啥?赶紧把鱼收拾了!等着下锅呢!”她又看向金范俊,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调侃,“咋?小金,看大嘴杀鱼不顺眼?要不你来?额看你刚才那眼神,挺利索嘛!”

金范俊身体微微一震,没说话,也没动。

“我来就我来!”李大嘴不服气地嘟囔。

“放着我来!”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只见金范俊几步走到李大嘴身边,动作快得让众人眼前一花。他面无表情地夺过李大嘴手里的刀。那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寒光一闪!快!准!狠!刀尖精准地刺入鱼鳃后的某个位置,刚才还疯狂挣扎的大青鱼瞬间停止了扑腾。

接着,他手腕翻飞,动作流畅得如同艺术。刮鳞、剖腹、去内脏、清洗…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到一分钟,一条处理得干干净净、连血污都极少的大鱼就摆在了案板上。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

所有人都看呆了。李大嘴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馒头。郭芙蓉忘了练功。吕秀才忘了子曰。连阿楚和晏辰都放下了手机。

金范俊把刀插回案板,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李大嘴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清楚了?

然后,他转身,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后院一片寂静。只剩下水盆里涟漪未平的水声。

“额滴…亲娘咧…”李大嘴喃喃道,看着案板上那条光溜溜的鱼,“这手法…比西街张屠户还利索…”

【卧槽!这刀工!这手法!职业杀手级别的!】

【金范俊:深藏不露啊!】

【李大嘴受到一万点暴击!】

【感觉他不是在杀鱼…是在演示怎么高效解决目标…】

【佟掌柜神反应!激将法成功!】

【虽然但是…有点小帅是怎么回事?(危险发言)】

【改造计划取得突破性进展?解锁新技能:厨艺(杀手特供版)?】

阿楚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案板上那条鱼,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对着镜头,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宝宝们,看到了吗?冰山…好像裂了条缝?同福客栈的‘烟火气’疗法,初见成效!金先生这无处安放的‘专业素养’,或许…该找个新方向了?”

晏辰默契地接话:“比如…后厨?”

李大嘴闻言,猛地打了个哆嗦,抱紧了他的大铁勺,一脸惊恐:“亲娘啊!可不敢!他要是来了,额这饭碗…额滴红烧肉肘子溜肥肠…”仿佛看到了自己失业的未来。

佟湘玉却摸着下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看案板上那条堪称“艺术品”的鱼,小眼睛里精光闪烁:“后厨…好像…也不是不行?至少这刀工,能省不少柴火…”

新的“风暴”,似乎正在同福客栈的后厨酝酿。

***

金范俊那惊鸿一瞥的“杀鱼神技”,在同福客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李大嘴陷入了深深的“职业危机”,连续几天炖红烧肉都忘了放糖,被佟湘玉好一顿数落。佟掌柜则陷入了精打细算的“人才引进”评估:金范俊的刀工确实能省时省力省材料,但…他那身阴郁气质和偶尔泄露的戾气,放人流量巨大的后厨,会不会把客人吓跑?

阿楚和晏辰则看到了“破冰”的契机。他们决定趁热打铁,给金范俊找点“正事”做,让他感受到一点“被需要”的价值感,而不是像个被观察的标本。

突破口,来自吕青柠。

小丫头最近迷上了《双生魂记》里一对命运多舛的双胞胎反派,被他们亦正亦邪的魅力迷得不行,整天缠着吕秀才问:“爹!爹!你说人变坏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们呀?”吕秀才被问得头大,只能搬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类的车轱辘话,听得吕青柠小嘴撅得老高。

“阿楚姐姐!”吕青柠抱着书,哒哒哒跑到正在调试直播设备的阿楚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你说,像金哥哥那样…以前做过坏事的人,还能变成好人吗?他看起来…好孤独啊。”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纯粹。

阿楚心中一动,蹲下身,摸了摸吕青柠的头:“青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吕青柠用力点头,“掌柜的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金哥哥现在都不凶人了,还帮大嘴叔叔杀鱼了呢!就是…就是…”她歪着头,有些苦恼,“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做‘好人’?”

“不知道怎么做?”阿楚眼睛亮了,“那…我们帮帮他?给他创造个机会?”

于是,一场由吕青柠小朋友“立项”、阿楚晏辰“策划”、同福客栈全员“参演”的“好人速成体验活动”悄然展开。

首要任务:让金范俊“融入集体”。

机会很快来了。七侠镇一年一度的“邻里互助日”。其实就是街坊邻居互相帮忙修修补补、打扫卫生的日子。往年同福客栈都是白展堂负责修修补补(主要是补客栈自己总坏的东西),郭芙蓉和祝无双负责打扫,李大嘴负责提供伙食(并偷吃)。

今年,阿楚提议:“金先生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总闷在屋里不好,不如…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比如…帮邢捕头把衙门那堆积如山的旧案卷整理一下?”她故意把“邢捕头”和“衙门”说得很大声。

果然,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揉着还没好利索的屁股的邢捕头一听,眼睛瞬间亮了:“整理案卷?亲娘啊!那可是积压了好几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小金要是能帮忙…那可是帮了衙门大忙了!额滴仕途…啊不,是七侠镇的司法效率!就靠他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干净整洁的档案室里接受知县嘉奖的场景。

佟湘玉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展堂,你陪着小金去!看着点!别让他…把案卷当鱼给剖了!”后半句是压低声音说的。

白展堂领命。金范俊对此没有表示反对,或者说,他习惯了沉默的服从。只是当白展堂带着他走进七侠镇衙门那间散发着霉味、堆满了落灰卷宗的库房时,金范俊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邢捕头热情地(主要是想偷懒)交代了几句“分门别类”、“按年份放好”之类的原则,就借口“巡逻”溜之大吉了。

库房里只剩下白展堂和金范俊。白展堂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一副监工的模样,实则暗中观察。金范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眼神里充满了不耐和…一丝隐藏的轻蔑?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他随手拿起一份卷宗,抖了抖灰尘。纸张脆弱发黄,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东街王婆丢了一只老母鸡,怀疑是西街李二狗偷的,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哼。”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金范俊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随手将那卷宗扔回角落,动作粗鲁。

白展堂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金范俊又拿起一份。这份厚一些,是关于几年前一伙流窜盗马贼的案子。记录混乱,线索寥寥,最后以“贼人远遁,着各州府协查”结案。

“废物。”又是那冰冷沙哑的评价。这次声音清晰了一些。

白展堂依旧沉默,但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金范俊似乎被这些低效、无能的记录激起了某种烦躁。他不再慢慢看,而是动作粗暴地开始快速翻检、堆放,像在清理战场上的障碍物。灰尘漫天飞舞。

就在他抓起一摞卷宗准备胡乱塞进一个架子时,白展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没有用力,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寒意。

金范俊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毒蛇盯上,瞬间不敢动弹。他缓缓转过头,对上白展堂那双似笑非笑、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金先生,”白展堂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慵懒,却字字清晰,“这案卷呢,虽然不值钱,可也记录着七侠镇百姓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在您眼里可能是垃圾,可在丢鸡的王婆、被盗了马的老张头眼里,那就是他们心里的一根刺,官府不作为的一个证据。”他手指微微用力,金范俊感觉手腕一阵酸麻。

“您刚才说…废物?”白展堂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是指这案子破不了的人废物?还是指…只会对着不会反抗的纸片子撒气的人…更废物?”

金范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股被羞辱的怒火和久违的暴戾冲上头顶!他手腕猛地发力想挣脱,眼神凶狠地瞪向白展堂!

白展堂的手指却如同生了根,纹丝不动。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一股无形的、属于顶尖高手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金范俊!

金范俊感觉自己像被猛虎盯住的兔子,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那瞬间爆发的杀气,比他见过的任何亡命徒都要纯粹、都要恐怖!他引以为傲的狠辣和亡命之气,在这股凝练的、如同实质的威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挣扎的动作僵在半空,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这里是同福客栈的地界,”白展堂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金石之音,“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发泄戾气的地方。想待下去,就收好你那些没用的脾气。要么,好好干活。要么…”他凑近金范俊耳边,声音如同寒冰,“…我帮你‘安静’下来。选一个?”

金范俊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的恐惧。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眼中的凶光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屈辱的灰败。他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白展堂的手指松开了,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杀神只是幻觉。“这就对了嘛。来,我教你怎么分门别类。这活儿啊,讲究个耐心细致,跟你…嗯…以前的‘专业’可能不太一样,但道理相通,都得找对‘脉络’。”

接下来的时间,在白展堂“和蔼可亲”的指导下,金范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笨拙地、沉默地开始整理那些他嗤之以鼻的“垃圾”卷宗。动作虽然依旧带着生疏和僵硬,但至少不再粗暴。白展堂则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监工”,偶尔指点两句。

当傍晚时分,邢捕头哼着小曲溜达回来,看到库房一角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的卷宗时,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额滴亲娘!小金!你…你真是个人才啊!这才半天功夫!比额手下那群废物…啊不,比那些捕快强多了!”他激动地拍着金范俊的肩膀(金范俊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金范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夕阳透过高窗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看着那堆被自己亲手整理好的“垃圾”,又看看自己沾满灰尘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对抗,耗尽了他在同福客栈积攒的所有力气。

【白展堂牛逼!以德(武)服人!】

【金范俊:我狠?你比我更狠!】

【感受到了绝对武力压制下的屈辱…】

【但好像…有点用?至少知道干活了?】

【邢捕头:天降免费劳力!仕途之光!】

【整理案卷也是修行?金师傅悟了吗?】

回到客栈,金范俊显得异常沉默,连晚饭都只吃了几口就回了房。佟湘玉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担忧:“展堂,你没把人家娃吓着吧?”

白展堂吐掉瓜子皮,懒洋洋道:“掌柜的放心,有分寸。就是给他紧紧皮。这人啊,骨子里那股邪性还在,不敲打敲打,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阿楚和晏辰则通过傻妞的监控,看到了库房里发生的一切。

“白大哥…好手段。”晏辰感叹,“恩威并施,打一棒子给个…呃,没给甜枣,但至少让他知道这里的‘规矩’了。”

“效果是达到了,”阿楚看着屏幕上金范俊独自坐在黑暗房间里的身影,“但你看他那眼神…像丢了魂。光压服不行,得让他找到点…认同感?或者成就感?”

“成就感?”晏辰摸着下巴,“除了杀人放火…他还会啥?”他忽然想起那惊艳的杀鱼刀工,“…刀工?”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大胆(对李大嘴来说可能是恐怖)的计划浮现出来。

***

“啥?!让他掌勺?!!”李大嘴的惊叫声差点掀翻了同福客栈的屋顶。他抱着他的大铁勺,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脸惊恐地看着佟湘玉、阿楚和晏辰,“掌柜的!阿楚姑娘!晏辰兄弟!你们可不能这样啊!额…额这身肉可都是靠这把勺子在灶台前一点一点攒出来的!让他来?他…他那眼神!切菜像砍人!炒菜像放火!客人都得吓跑喽!额滴红烧肉!额滴饭碗啊!”

佟湘玉被吼得耳朵嗡嗡响,赶紧安抚:“大嘴!大嘴!你急啥!又不是让你下岗!是…是让金范俊给你打下手!对!打下手!就负责…切配!你看他那刀工,切个萝卜丝都能当绣花针使!多省事!你就负责掌勺!指挥!当大厨!”她努力描绘着美好蓝图。

“切配?”李大嘴将信将疑,稍微冷静了一点,“那…那行吧。不过说好了!他只管切!不许碰勺!更不许碰额滴秘制酱料!还有!离额的红烧肉远点!”

于是,在同福客栈众人的“期待”(主要是看热闹)和李大嘴的严防死守下,金范俊“入职”同福客栈后厨,担任首席(也是唯一)切配师。

第一天,场面堪称灾难。

李大嘴战战兢兢地递过去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金…金兄弟,帮…帮个忙,把这白菜…切成丝?就…炒醋溜白那个…”

金范俊面无表情地接过白菜,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笃笃笃笃笃…!刀光快得只能看见一片残影!密集如雨点般的敲击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

三秒钟后。

案板上,一堆均匀得如同机器切割、细如牛毛的…白菜齑粉。

李大嘴:“……”

郭芙蓉(探头):“哇!好细!包饺子都不用剁了!”

佟湘玉(心疼):“额滴白菜啊…这还能炒吗?”

金范俊:“……”看着那堆粉末,似乎也有点无语。

“丝!金兄弟!是丝!不是粉!”李大嘴痛心疾首,拿起一根筷子比划,“这么粗!懂吗?这么粗!”

金范俊眉头紧锁,拿起第二颗白菜。这次,他动作明显慢了很多,每一刀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控制。笃…笃…笃…虽然慢,但切出来的丝,粗细均匀,长短一致,堪称完美。

李大嘴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对对对!就这样!金兄弟你学得真快!”

然而,好景不长。中午饭点,客人爆满。后厨忙得热火朝天。李大嘴一边吆喝着“芙蓉!快!三号桌的鱼香肉丝!”,一边自己翻炒着大锅里的回锅肉,油烟气熏得他睁不开眼。

“金兄弟!快!把那筐土豆削了切块!等着炖鸡呢!”李大嘴头也不回地喊道。

金范俊看着角落里那筐沾满泥土的土豆,又看看油腻腻的削皮刀,眉头皱得死紧。他沉默地拿起一个土豆,动作笨拙地开始削皮。那削皮刀在他手里,比杀人的匕首还难用,不是削得太厚带走了大块果肉,就是差点削到自己的手。削完一个土豆,坑坑洼洼,像个被狗啃过的石头。

李大嘴回头一看,差点背过气去:“额滴亲娘!金兄弟!你这是削土豆还是雕土豆啊?算了算了!你别削了!帮我把那葱姜蒜切末!总行吧?”

切末?金范俊眼神一动。这个他拿手。刀光再闪!笃笃笃…案板上瞬间出现了一小堆细腻均匀、散发着辛辣香气的葱姜蒜末。

“漂亮!”李大嘴抽空瞥了一眼,忍不住赞了一句,“这刀工!绝了!”

就在这时,前面大堂传来郭芙蓉的喊声:“大嘴!五号桌客人催了!麻婆豆腐好了没啊?辣子多放!”

“好了好了!马上!”李大嘴手忙脚乱地去端那盆红彤彤的麻婆豆腐。结果脚下被金范俊削下来的土豆皮一滑!“哎哟!”一个趔趄!整盆滚烫的、红油油的麻婆豆腐脱手飞出!眼看就要扣在他自己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快如鬼魅!

金范俊!他不知何时已闪到李大嘴身侧,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托住了那盆即将倾覆的豆腐!动作精准得毫厘不差!滚烫的红油甚至没溅出一滴!同时,他右手顺手抄起旁边案板上一个空盘子,手腕一抖!盘子如同飞碟般旋转着飞出,精准地接住了几滴从盆边甩出的油星!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李大嘴还保持着要摔倒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稳稳托在自己面前、一滴未洒的麻婆豆腐,又看看地上那个接住了油星的盘子,最后看向身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扶了把椅子的金范俊。

厨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

“额滴…神啊…”李大嘴喃喃道,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怕的冷汗这才唰地冒出来。

金范俊把豆腐盆塞回李大嘴手里,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心点。”然后转身,默默地拿起一个土豆,继续跟削皮刀较劲去了。

【卧槽!这反应速度!这身手!救场如救火!】

【李大嘴:我差点成了麻婆(烫伤版)自己!】

【金范俊:深藏功与名,继续削土豆。】

【这反差萌!爱了爱了!】

【后厨隐藏大佬!切配师(武力值max版)!】

【感觉李大嘴看金范俊的眼神都变了…】

这一幕,被借口“送水”溜进厨房的阿楚用手机完整地记录了下来。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从那天起,李大嘴对金范俊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严防死守他的秘制酱料和红烧肉,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后怕之后的感激?他不再只是把脏活累活丢给金范俊,开始试着教他一些基础的烹饪技巧,比如如何掌握火候,如何调味。虽然金范俊学得很慢,对油烟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但至少…不再抗拒。

而金范俊,依旧沉默寡言。但他在后厨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切配的活越来越熟练,甚至能帮李大嘴处理一些简单的凉菜。偶尔,当李大嘴忙不过来时,他会默不作声地接过锅铲,在李大嘴心惊胆战的注视下,翻炒几下。动作虽然生硬,但凭着对火候和食材那种近乎本能的精准把控(或许来自对“时机”的敏锐?),炒出来的菜,竟然意外地…还不错?

同福客栈的饭桌上,偶尔会出现一道刀工惊艳、味道尚可、但卖相总透着点冷硬杀气的“特色菜”。客人们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客栈厨子最近刀工见长。只有佟湘玉看着账本上略微增长的盈余(省了请帮厨的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金范俊身上的阴郁之气,似乎被油烟熏淡了一些。他依旧很少笑,但看向窗外阳光的眼神,不再那么空洞。有一次,吕青橙举着一串自己用野花编的手链,跌跌撞撞跑到后厨送给他,奶声奶气地说:“金哥哥!给你!谢谢你的鱼鱼!”(金范俊帮她处理过一条她钓到的、过于活泼的小鱼)。金范俊看着那串歪歪扭扭的花链,愣了很久,最终,伸出沾着面粉的手,极其僵硬、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那瞬间,他紧绷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像素点。

冰山,正在七侠镇的烟火里,悄然消融。但所有人都知道,最深的那道裂痕,还在。那道裂痕的名字,叫“过去”。

***

平静的日子像小溪般流淌,转眼金范俊在同福客栈已待了月余。他腰腹间的疤痕在傻妞的精心护理下愈合良好,只剩下一条浅淡的印记。后厨的切配工作愈发得心应手,甚至能在李大嘴的“指导”(实为监工)下独立完成几道简单的热炒。同福客栈的客人们也渐渐习惯了后厨那个沉默寡言、刀工如神、偶尔端菜出来时眼神依旧有点冷的“新帮厨”。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那道追踪器的绿光虽然熄灭了,但它所代表的过去,如同跗骨之蛆。金范俊的睡眠依旧很差,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冷汗浸透衣衫。他变得异常警觉,对客栈外的陌生面孔、异常的声响都格外敏感。阿楚和晏辰知道,那三个被关在后院柴房的俘虏,以及他们背后庞大的组织,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变故,始于一个闷热的午后。

邢捕头哼着小曲,带着鼻青脸肿、但精神亢奋的燕小六,押着一个被揍得不成人形、捆得结结实实的家伙进了客栈。那人衣衫褴褛,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善类。

“掌柜的!阿楚!晏辰!快看额抓到了谁!”邢捕头挺着肚子,一脸“快夸我”的得意,“就这小子!鬼鬼祟祟在咱客栈后巷转悠好几天了!还打听小金的事儿!被额和小六当场拿下!亲娘啊,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肯定是那黑组织的探子!”

被捆着的人闻言,惊恐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当看到刚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拎着菜刀的金范俊时,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叫道:“金…金哥?!您…您真在这儿?!”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狂喜?

金范俊的脚步顿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人,眼神冰冷得像两把刀子。握着菜刀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认识他?”白展堂瞬间出现在金范俊身侧,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他所有可能的动作路线。

金范俊没回答白展堂,只是盯着地上那人,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股寒气:“张吉龙?你还没死?”语气中的厌恶和杀意毫不掩饰。

地上叫张吉龙的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身上的伤痛,挣扎着往前爬了爬:“金哥!是我啊!吉龙!我…我是逃出来的!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尹医生…尹医生他疯了!他为了凑够钱带李医生走,接的活越来越黑!连…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我…我是偷听到他们还在追查您的信号,才…才冒险找过来的!金哥!看在以前…以前我给您跑过腿的份上!救救我!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张吉龙的哭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他口中的“尹医生”(尹正民)、“李医生”(李周妍),正是《恶缘》中与金范俊纠缠极深的角色!尤其是李周妍,那个因童年创伤走向复仇、最终又在他惨死前放下屠刀的女人…

金范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直冰冷死寂的眼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如同被毒刺蛰中的痛楚?他死死地盯着张吉龙,仿佛要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握着菜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李…周妍?”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禁忌的力量,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同福客栈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金范俊身上那股骤然爆发的、混乱而危险的气息!李大嘴吓得躲到了柜台后面。吕秀才抱紧了书本。佟湘玉紧张地抓住了白展堂的袖子。阿楚和晏辰的心也提了起来,傻妞和铁蛋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张吉龙被金范俊的反应吓住了,结结巴巴:“是…是李医生…她…她好像和尹医生在一起了…尹医生为了她…什么都敢干…金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

“闭嘴!”金范俊猛地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眼中的风暴愈演愈烈,过去的恩怨情仇、背叛利用、血腥杀戮…被张吉龙的话彻底点燃!一股暴戾的杀意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他手中的菜刀,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金范俊!”阿楚厉声喝道,同时把手机镜头死死对准他,“冷静!想想这是哪里!”

“小金!”佟湘玉也急声道,“别冲动!有啥事好好说!替额照顾好额滴…”她一时情急,连邢捕头的口头禅都蹦出来了。

白展堂的手指已经悄然蓄力。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金范俊!”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的女声突然从客栈门口响起!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客栈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风衣,风尘仆仆,却掩不住清丽干练的气质。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极其冷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脊背挺得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印着红色十字的医疗箱。

她无视了客栈里诡异的气氛和剑拔弩张的众人,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直直地落在金范俊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疲惫,有深深的倦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李…周妍?!”金范俊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来人,正是那个他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刚刚还在张吉龙口中出现的女人——李周妍!

【卧槽!!!正主来了!!!】

【李周妍!!!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气场!这眼神!不愧是能让金范俊变脸的女人!】

【修罗场!绝对的修罗场!】

【张吉龙:我好像…捅了马蜂窝?】

【金范俊的菜刀都吓掉了!】

【佟掌柜:额滴神啊…额滴客栈今天招谁惹谁了?】

李周妍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张吉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看向金范俊,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看来,你过得…比我想象的精彩。”她的视线在金范俊腰腹间那已经愈合的疤痕位置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迈步走进客栈,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她走到大厅中央,放下沉重的医疗箱,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白展堂、郭芙蓉,警惕的阿楚晏辰,最后落在佟湘玉身上,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打扰了。我找金范俊。还有,”她指了指地上的张吉龙,“这个叛逃的‘货物’。”

整个同福客栈,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不速之客和金范俊身上。过去的“恶缘”,如同无形的锁链,跨越时空,再次缠绕而来。

***

李周妍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沸油的冰,瞬间冻结了同福客栈的空气。她身上那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气质,与客栈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金范俊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震惊、疑惑、戒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强行压下的悸动,在他眼中疯狂交织。他看着李周妍,看着这个曾与他深陷同一个泥潭、手上同样沾满血腥、却又在他最绝望时刻展现出唯一一丝“善念”的女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上的张吉龙看到李周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像条蛆虫一样拼命往后缩,嘴里语无伦次:“李…李医生!不…不关我的事!我是被逼的!是金哥…是金范俊逼我来的!他想找组织报复!对!报复!”他为了活命,开始胡乱攀咬。

“闭嘴!蠢货!”金范俊猛地转头,眼神中的暴戾吓得张吉龙瞬间噤声,裤裆湿了一片。

李周妍对张吉龙的丑态视若无睹,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她的目光始终锁定金范俊,带着一种医生审视病人的冷静:“看来,你身上的‘定位器’是被关闭了。手段不错。”她的视线扫过阿楚手中的手机,扫过铁蛋和傻妞,最后又落回金范俊身上,“能让你金范俊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还…拿起了菜刀?”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嘲讽,“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

“李周妍,”金范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紧绷,“你来做什么?看我死了没有?还是…亲自来取‘货’?”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腰腹疤痕的位置,仿佛那里还嵌着那个冰冷的装置。

“取货?”李周妍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我对‘报废品’没兴趣。”她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至于你死没死…”她顿了顿,目光在金范俊明显比记忆中健康一些(虽然依旧瘦削)的脸上停留片刻,“…看起来,这里的‘水土’倒是养人。”

“那你来干什么?”金范俊追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李周妍没有立刻回答。她弯下腰,打开那个沉重的医疗箱。里面并非普通的药品器械,而是各种精密的小型仪器、封装好的试剂管和几件造型奇特的手术工具。她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扫描仪,对着地上的张吉龙扫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连串数据。

“生命体征紊乱,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左臂脱臼…还有,”她看着屏幕,声音毫无波澜,“肾脏功能严重受损,疑似药物滥用后遗症。典型的‘报废’前兆。”她收起扫描仪,看向金范俊,“组织派出的‘清道夫’小队失联,最后信号消失在这里。总部怀疑有第三方势力介入,或者…你找到了新的靠山?”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白展堂等人。

“所以你是来调查的?”金范俊眼神一冷。

“顺便,”李周妍合上医疗箱,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金范俊身上,语气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看看那个在我放下刀之后,还是被推进地狱的人…最后的样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金范俊心上。

金范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翻涌起痛苦、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那段被活体摘取器官的恐怖记忆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滚!你给我滚出去!”

“该滚的是你!还有这个臭女人!”郭芙蓉再也忍不住了,柳眉倒竖,上前一步挡在金范俊身前(虽然她自己也有点怵李周妍的气场),“这里是同福客栈!不是你们打打杀杀的地方!要叙旧要报仇,出去打!”

“芙蓉!”白展堂赶紧拉住她。

“这位…李姑娘,”佟湘玉也硬着头皮开口,努力维持着掌柜的威严,“额不管你们以前有啥恩怨情仇,到了同福客栈,就得守额滴规矩!要打要杀,不行!好好说话,行!还有地上这个…”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尿裤子的张吉龙,“赶紧弄走!影响额滴生意和空气!”

李周妍对郭芙蓉的怒斥和佟湘玉的“规矩”置若罔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佝偻着身体的金范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疲惫。她忽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随手扔向金范俊。

金范俊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冰凉沉重。

是一块劳力士潜航者手表。表盘磨损严重,表带沾着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正是当初尹正民从濒死的他身上摘走、后来又“送”给李周妍的那一块!

“物归原主。”李周妍的声音平淡无波,“尹正民…死了。为了凑够带‘李医生’远走高飞的钱,接了最后一单‘大活’,目标是个财阀继承人。失手了,死得很惨。”她顿了顿,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临死前,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说…‘因果循环’。”

金范俊握着那块冰冷的手表,看着表带上凝固的血迹(他自己的血),听着尹正民的死讯,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复仇的快意?没有。兔死狐悲的凄凉?似乎有一点。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诞的虚无感。他曾经恨之入骨、也视他为蝼蚁的尹正民,那个亲手将他推进地狱的医生,就这样死了?为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平静地陈述着他的死讯?

“呵…呵…”金范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因果循环…好一个因果循环…都死了…都他妈死了…”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周妍,“那你呢?李医生?你的‘因果’…又是什么?看着我们都死绝了,你就能解脱了?就能洗干净你手上的血了?!”

李周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裂痕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苦。她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只是拎起医疗箱,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背影决绝而孤寂。

“站住!”金范俊猛地喝道。

李周妍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金范俊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染血的劳力士,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所有的愤怒、质问、不甘,都化作一声沙哑的低吼:“…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李周妍的肩膀似乎微微塌了一下,随即挺得更直。她没有再停留,迈步走出了同福客栈,身影很快消失在七侠镇的街巷中。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金范俊一眼。

客栈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金范俊粗重的喘息声,和张吉龙压抑的啜泣声。

【信息量爆炸!尹正民死了!为了李周妍?】

【劳力士!金范俊的血!这物证太震撼了!】

【李周妍是来还表?还是来告别?】

【金范俊那句‘滚’…感觉好复杂。】

【李周妍最后那个背影…好孤独。】

【感觉她不是来抓人的…是来了结的?】

【同福客栈:大型情感伦理剧现场。】

阿楚默默关闭了直播。她知道,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被围观。

金范俊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那块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心,更烫着他的灵魂。过去的一切,血腥的、肮脏的、痛苦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疯狂地撕扯着他。

佟湘玉叹了口气,示意白展堂把还在尿裤子的张吉龙拖下去处理(主要是清洗和关押)。她走到金范俊身边,想拍拍他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娃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表…要不…额帮你收着?”

金范俊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赤红,像一头濒临崩溃的困兽!他死死地盯着佟湘玉,那眼神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种几乎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过去?!让它过去?!”他嘶哑地低吼着,猛地举起那块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这东西!这血!怎么过去?!那些人!那些事!都刻在这里!刻在骨头里!”他用拳头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小金!你别这样!”佟湘玉吓得后退一步。

“金范俊!冷静点!”晏辰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装备上。铁蛋也无声地移动到了阿楚身前。

“冷静?!我他妈怎么冷静!”金范俊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他猛地将那块劳力士狠狠摔在地上!表盘玻璃瞬间碎裂!“都他妈是这玩意害的!都是它!!”

表壳碎裂,机芯零件散落一地。就在那堆金属碎片中,一个小小的、米粒大小的黑色晶体滚落出来,在破碎的玻璃渣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信号源激活!定位信息已发送!”傻妞的电子音骤然响起,尖锐刺耳!

所有人都惊呆了!

金范俊看着地上那闪烁红光的黑色晶体,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僵住!眼中的疯狂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明白了!尹正民把表还给李周妍,根本不是什么“物归原主”或“因果循环”!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致命的诱饵!表里藏着一个备用的、更隐蔽的追踪器!当主追踪器被关闭或破坏,这个备用器就会被激活!而摔碎它…正是激活的触发条件之一!

李周妍…她知道吗?她是故意把表给他的?还是…她也被尹正民算计了?

金范俊来不及思考!傻妞的警报如同丧钟:“信号源无法屏蔽!追踪信息已发出!‘清道夫’级单位!复数!高速接近中!预计抵达时间:五分钟!警告!威胁等级:毁灭!”

比上次更短的时间!更致命的危机!

刚刚稍有起色的“迷途知返关怀计划”,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坠入了更深的深渊!金范俊脸色惨白如纸,他看着满地的碎片和那闪烁的致命红光,又抬头看向同福客栈众人惊愕、担忧、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自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是我…又是我…我他妈就是个灾星!走到哪里…都带来死亡!”他猛地转身,如同受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向客栈后院!他要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能再连累这些人!

“金范俊!站住!”阿楚和晏辰同时喊道!

但金范俊充耳不闻,身影已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口。

“铁蛋!傻妞!启动最高防御!覆盖范围扩大到整个街区!”晏辰急声下令!

“来不及了!能量无法在五分钟内形成有效防御圈!”傻妞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侦测到空间跃迁波动!目标…已锁定客栈核心区域!预计三十秒后实体化!”

空间跃迁?!实体化?!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这次的敌人,比上次更恐怖!更直接!

“亲娘啊!这…这咋整啊!”邢捕头吓得瘫倒在地。

“展堂!芙蓉!准备拼命!”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决绝。

白展堂和郭芙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死战不退的决心。吕青橙被郭芙蓉紧紧护在身后,小脸煞白,却倔强地握紧了小拳头。

三十秒!生死时速!

阿楚的大脑疯狂运转。追踪器…信号源…实体化…空间跃迁…金范俊…李周妍…还有那块该死的表!

“傻妞!”阿楚猛地看向自己的机器人,“那个追踪信号!能不能干扰?或者…伪造一个更强的信号源!把它引开?!”

“干扰成功率低于1%。伪造更强信号…需要时间!而且需要精准的坐标定位!”傻妞快速回答。

坐标?定位?阿楚的目光猛地投向金范俊消失的后院方向,又猛地转向客栈大门外李周妍消失的街巷!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晏辰!铁蛋!帮我!”阿楚语速快得像子弹,“傻妞!立刻锁定李周妍离开的方向!追踪她的生物信号!我需要她的精确位置!现在!马上!”

“阿楚!你想干什么?”晏辰瞬间明白了妻子的想法,脸色大变,“太危险了!”

“没时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阿楚眼神决绝,“赌一把!赌李周妍不是敌人!赌她…也想摆脱这个漩涡!快!”

傻妞的电子眼高速闪烁:“目标李周妍生物信号锁定!距离:一点五公里!方向:镇西!移动速度:步行!坐标已获取!”

“好!”阿楚从晏辰的装备包里飞快地掏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银色金属球——正是上次对付面罩男用的强磁吸附装置!“铁蛋!用你的力量!把它往镇西!李周妍的方向!最大力量!投掷!要快!”

铁蛋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金属球,庞大的身躯微微后仰,如同投掷炮弹的巨弩!他怒吼一声,全身的金属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银色小球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朝着镇西方向激射而去!速度快到肉眼难辨!

“傻妞!就是现在!”阿楚对着自己的腕表大喊,“锁定那个金属球!以其为中心,释放最大功率的、模拟金范俊生物信号的广域脉冲!覆盖范围:半径三百米!持续时间:十秒!”

“明白!模拟信号释放中!”傻妞眼中蓝光大盛!一道无形的、极其强大的生物信号脉冲以那个飞射的金属球为核心,瞬间扩散开来!这股模拟的信号,在金范俊的主追踪器被破坏、备用追踪器刚刚激活的瞬间,被伪装放大,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灯塔!

“空间跃迁实体化倒计时:5…4…3…”傻妞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

客栈中央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光线折射!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巨大轮廓正在快速凝实!

“2…1…”

嗡——!!!

刺目的白光伴随着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在客栈中央爆发!烟尘弥漫!桌椅翻飞!一个高度接近三米、通体覆盖着厚重暗黑色装甲、关节处延伸出粗大能量炮管、头部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巨大机械人形——正是“清道夫”级战斗平台——赫然出现在大堂中央!它那巨大的金属脚掌踩碎了青石板,沉重的身躯让整个客栈都仿佛颤抖了一下!

它那猩红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客栈后院金范俊逃离的方向!巨大的能量炮口开始充能!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成功了!阿楚的计划成功了!傻妞释放的模拟信号,让这个“清道夫”误判了金范俊的位置,将实体化的落点定在了客栈内,但追踪信号却被短暂地引向了镇西李周妍的方向!

“开火!!”晏辰怒吼!

“排山倒海!”郭芙蓉第一时间双掌齐出!雄浑的掌风狠狠拍在“清道夫”相对脆弱的膝关节连接处!发出沉闷的巨响!虽然未能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巨大的冲击力让这钢铁巨兽微微踉跄了一下!

白展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清道夫”身后,葵花点穴手带着凌厉的指风,快如闪电般点向其背部装甲的缝隙和能量管线连接处!叮叮当当!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叹息之墙!超载模式!”铁蛋咆哮着,双臂交叉!那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瞬间变得凝实厚重,强行撑开,堪堪挡在“清道夫”抬起的巨大炮口前方!

“轰——!!!”

赤红色的粗大能量光束狠狠轰击在蓝色护盾上!比上次更加狂暴!护盾剧烈闪烁、扭曲,发出刺耳的呻吟!铁蛋庞大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滑行,金属双脚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深沟!体表蓝光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极限压力!

“铁蛋!”阿楚和晏辰惊呼!

“老板…老板娘…快…想办法…我撑不了几秒…”铁蛋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嘶哑和力竭的颤抖!

镇西方向,一点五公里外。

李周妍拎着医疗箱,正快步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她脸色依旧苍白,紧抿着嘴唇,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压抑住。金范俊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吼,还在她耳边回荡。

突然!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从头顶掠过!一个银色的金属球“咚”地一声砸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墙上,深深嵌了进去!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却让她瞬间寒毛倒竖的强烈被锁定感笼罩了她!手腕上那个伪装成普通手环的微型探测器疯狂震动,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高优先级目标锁定!生物信号:金范俊!位置:重合!

李周妍脸色剧变!她瞬间明白了!陷阱!尹正民留下的双重陷阱!那块表不仅是对金范俊的催命符,也是对她的!他至死都在算计!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她和金范俊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

愤怒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背叛、坠入深渊的绝望!她看着探测器上那代表“清道夫”主炮充能的倒计时,又看了看身后寂静的巷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打开医疗箱,从最底层抽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怪异的黑色装置!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一个从组织实验室偷出来的、极不稳定的空间干扰器!本打算在走投无路时同归于尽用!

她毫不犹豫地将干扰器启动!对准了探测器上显示的信号源方向(也就是她自己的位置)!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金范俊和同福客栈的反方向,拔腿狂奔!

“滋啦——!!!”

一道扭曲的、不稳定的空间波纹以李周妍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扰乱了周围的空间信号!

同福客栈内。

正将主炮死死抵在铁蛋护盾上、准备二次充能的“清道夫”,猩红的电子眼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它接收到的追踪信号瞬间变得极其混乱、飘忽不定!一会儿在客栈后院,一会儿在镇西,一会儿又似乎无处不在!

它的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滞!炮口的充能光芒明灭不定!

“机会!”晏辰眼中精光爆射!“傻妞!最大功率电磁脉冲!目标:它的头部传感阵列和主控核心!”

“铁蛋!撤盾!撞它下盘!”阿楚同时喊道!

“嗡——!”傻妞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一道高度凝聚的、肉眼可见的蓝色电磁脉冲束,如同利剑般射向“清道夫”的头部!

铁蛋在撤去护盾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能量!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火车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清道夫”相对纤细的金属脚踝!

轰!咔啦!

电磁脉冲束精准命中“清道夫”头部!爆出一大团电火花!它猩红的电子眼瞬间熄灭!同时,铁蛋的野蛮冲撞狠狠撞在了它的脚踝关节处!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响起!“清道夫”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如同被砍倒的巨树,轰然向后倒塌!

“躲开!”白展堂厉喝,拉着郭芙蓉和吕青橙飞速后退!

轰隆——!!!

尘土漫天!整个同福客栈剧烈震动!巨大的“清道夫”重重砸在地上,将大堂中央砸出一个深坑!它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关节处冒着黑烟和电火花,彻底不动了。头部被电磁脉冲烧毁,主控系统瘫痪,脚踝断裂,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死寂。只有金属冷却的滋滋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结…结束了?”邢捕头从桌子底下探出头,颤声问。

“铁蛋!你怎么样?”阿楚和晏辰冲过去扶住力竭倒地的铁蛋。

“没…没事…老板…就是…能量见底了…得…充会儿电…”铁蛋庞大的身躯缩水了一圈,光泽黯淡,声音微弱。

佟湘玉看着一片狼藉、中央还有个钢铁巨坑的大堂,欲哭无泪:“额滴神啊…额滴百年老店…额滴大堂…额滴…”

她的话音未落,后院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范俊去而复返。他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口,脸色苍白地看着大堂中央那冒烟的钢铁巨兽,又看看力竭的铁蛋,看看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阿楚和晏辰身上。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绪——后怕、愧疚、震撼,以及一种…死灰复燃般的、微弱的光芒。

镇西小巷。李周妍靠在一堵断墙上,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空间干扰器因为过载而冒着黑烟,报废了。探测器上的锁定信号已经消失。她看着同福客栈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报废的干扰器,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厌倦。她拢了拢风衣,拎起医疗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更深沉的暮色之中,身影孤独而决绝。

【赢了?!居然赢了?!】

【铁蛋牛逼!傻妞牛逼!阿楚晏辰神配合!】

【李周妍最后那一下干扰!神助攻啊!】

【她救了我们?还是自救?】

【金范俊回来了!那眼神…我看到了光!】

【佟掌柜:大堂…我的大堂…(心碎)】

【同福客栈:虽然我伤痕累累,但我还站着!】

尘埃落定,留下一个巨大的钢铁残骸和一个被彻底撼动的灵魂。金范俊站在原地,看着为他而战、因他而伤的众人,看着那一片狼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同福”二字的分量。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

***

巨大的“清道夫”残骸像一座钢铁坟墓,占据了同福客栈大堂中央,散发着焦糊味和冷却金属的气息。客栈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沉默,只有佟湘玉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碎碎念在回荡:“额滴大堂…额滴百年青石板…额滴雕花柱子…额滴银子啊…”

铁蛋被傻妞和阿楚晏辰紧急连接到备用能源上充电,庞大的身躯蜷缩在角落,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像个力竭的巨人。白展堂和郭芙蓉警惕地检查着那具失去动力的钢铁残骸,确认它不会再暴起伤人。邢捕头和燕小六则忙着把吓晕过去的张吉龙抬到一边捆好。

金范俊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口,像一尊风化的石雕。他捂着脸,肩膀无声地颤抖,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渗出。那不仅仅是恐惧或后怕,更是一种灵魂被剧烈冲刷后的战栗。看着为他而战、因他而伤的众人,看着那一片狼藉,同福客栈众人那种近乎愚蠢的、不离不弃的守护,像一道灼热的光,刺穿了他心中厚重的冰层,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同福”二字的分量——不是施舍,不是交易,而是…家人般的羁绊。

“金哥哥…”吕青橙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小丫头不知何时挣脱了郭芙蓉的手,跑到金范俊身边,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担忧,“你…你流血了吗?疼不疼?青橙给你呼呼…”

金范俊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放下手,露出布满血丝、泪水纵横的脸。他看着吕青橙清澈纯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纯粹的关心。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最终,他极其缓慢、极其笨拙地,伸出那只曾沾满血腥、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极其轻地…碰了碰吕青橙的头顶。动作生涩得如同第一次触碰阳光。

这个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按下了某个开关。金范俊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他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污迹,眼神中的迷茫和脆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大步走向大堂中央,走向那具冒烟的钢铁残骸,走向阿楚和晏辰。

“阿楚姑娘,晏辰兄弟,”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堆废铁…还有柴房里关着的那三个废物,交给我。”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神各异。

“你?”郭芙蓉皱眉,“你想干什么?”

“处理‘垃圾’。”金范俊的目光扫过那巨大的“清道夫”,又扫向后院柴房方向,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我知道他们的路数,知道怎么让他们…永远消失,再也不会找上门。”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浸透骨髓的寒意,那是属于“恶之化身”的、久违的冷酷和高效。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他们读懂了金范俊眼中的意思。他要亲手斩断过去,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同福客栈解决后患。这或许是赎罪,或许是投名状,也或许是…他唯一擅长能做的回报。

“需要什么?”晏辰沉声问。

“一个安静的地方。”金范俊的目光投向客栈后院深处,“还有…傻妞姑娘的一点技术支持,屏蔽所有可能的信号外泄。”

“可以。”傻妞立刻回应。

“小金…”佟湘玉有些担忧地开口。

金范俊转向佟湘玉,那冰冷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一丝,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掌柜的,对不起。大堂…我会想办法赔。以后…后厨的活,脏的累的,都归我。”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后院柴房。

白展堂想跟上去,被晏辰用眼神制止了。“让他去吧。这是他自己的战场。”

后院柴房的门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几声短促的、被捂住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某种高强度能量熔断器工作的嗡鸣和物体被分解的细微滋滋声。持续了约莫一刻钟。

当金范俊再次打开柴房门走出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臭氧味,但手上、衣服上干干净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如同被暴雨洗过的夜空,沉静而带着一丝释然。他对等候在外的傻妞点了点头:“处理干净了。信号源彻底湮灭,无法追踪。”

傻妞的电子眼扫过柴房内,确认地点点头:“目标生物信号及所有电子信号痕迹已彻底消除。确认安全。”

金范俊又走到那巨大的“清道夫”残骸旁。他抬头看着这个差点毁灭一切的钢铁怪物,眼神复杂。他转向晏辰:“这东西的核心能量炉还有微弱残留,强行移动或拆解可能不稳定。需要傻妞姑娘彻底中和掉它的能量源,然后…想办法拆掉运走?”

“交给我们。”晏辰点头。

“金哥哥,”吕青柠抱着她的《双生魂记》跑了过来,小脸认真,“书里说,坏人放下武器,也可以变成守护者!你刚才…是在守护我们吗?”

金范俊看着吕青柠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周围注视着他的众人——佟湘玉眼中的关切,白展堂的审视,郭芙蓉的将信将疑,李大嘴的敬畏,吕秀才的躲闪,莫小贝的好奇,还有阿楚晏辰带着鼓励的目光…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吕青柠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不是守护者。”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我只是…不想再当那个带来毁灭的‘恶缘’了。”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破碎的客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里…很好。我想…留下来。用我这条命,还欠你们的债。脏活,累活,危险的活…都归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承诺。但这承诺,从一个曾经的“恶之化身”口中说出,却有着千钧之力。

佟湘玉第一个红了眼眶,她走上前,像拍李大嘴一样,用力拍了拍金范俊的肩膀(虽然差点把自己弹开):“傻娃!说啥还不还债的!到了同福客栈,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好好过日子!后厨的刀,切菜行!砍人…可不行了!”她努力想活跃气氛。

“掌柜的说得好!”郭芙蓉也笑了,“以后你就是咱同福客栈的头号切配!兼…嗯…保安队长?”

“子曾经曰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吕秀才赶紧附和。

气氛终于松弛下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许交织在一起。

重建工作热火朝天地展开。白展堂和郭芙蓉负责清理“清道夫”残骸(在傻妞中和能量源后)。李大嘴一边心疼他的厨房(被震掉了几块瓦),一边开始琢磨晚上给大家压惊的红烧肉要放几块冰糖。邢捕头则开始盘算着如何把这次“勇斗天外妖魔”的事迹写成报告,好好渲染一番自己的功劳。

金范俊默默地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满地的瓦砾和灰尘。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异常认真。阳光透过破碎的屋顶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似乎不再那么扭曲狰狞。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抹晚霞染红天际时,金范俊独自一人来到了客栈后院那棵老槐树下。他摊开手掌,掌心是几片在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染着灰尘的野花花瓣——是吕青橙之前硬塞给他的那串花链上掉落的。

他低头看着那几片脆弱的花瓣,看了很久。然后,他蹲下身,在老槐树的树根旁,用那柄曾用来切菜也用来杀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花瓣轻轻放了进去,覆上泥土。

没有墓碑,没有言语。只有夕阳下,一个沉默的身影,和一个小小的、埋葬了过往血色与新生的土堆。

【他埋的是什么?花瓣?还是过去的自己?】

【泪目了…这无声的告别。】

【同福客栈,真的创造奇迹了?】

【金范俊,欢迎来到新世界。】

【切配师兼保安队长!这职位很同福!】

【掌柜的:修大堂的钱…要不众筹?】

阿楚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天边绚烂的晚霞,霞光映照着正在忙碌重建的同福客栈,也映照着后院槐树下那个孤独却挺直的背影。

“家人们,”阿楚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在晚风中轻轻响起,“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感谢大家一路相伴,共同见证了…一场‘恶缘’的终结,和一段新‘同福’的开始。同福客栈的故事,还在继续。下次直播,我们不见不散!”

霞光万丈,笼罩着这间饱经风霜却依旧温暖坚韧的小小客栈。新的篇章,在废墟与希望中,悄然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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