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1章 默识权枢(1 / 1)

千年一吻 化蝶秘籍 1765 字 9小时前

自那日紫宸殿“侍疾”后,太平公主入宫的次数悄然多了起来。她不再总是待在自己的寝殿或局限于后宫苑囿,而是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明确目的的恭顺,向武媚提出了新的请求。

这一日,趁着武媚批阅奏疏后心情尚可,太平公主奉上一盏新沏的蒙顶石花,轻声细语地道:“母亲日理万机,女儿每每思及,都深感惭愧,不能为母亲分劳。女儿想着……往日只知嬉游,于国事朝政一窍不通,实在有负母亲教诲。如今……女儿也想学着懂事些,能否……能否偶尔允女儿在朝会时,于帘后聆听片刻?女儿不敢多言,只想耳濡目染,略知一二,将来……也好明些事理,不至总是懵懂无知,惹母亲烦心。”

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渴望学习、力求上进的乖巧女儿,而非对权力有任何非分之想之人。

武媚端着茶盏,凤目微眯,审视着女儿。太平近来的变化她看在眼里,那份收敛的锋芒与刻意表现的顺从,她心知肚明。但一个开始对朝政感兴趣的公主,总比一个沉溺于悲伤怨恨、可能生出事端的公主更让人放心。况且,让她听听,知晓些利害,或许更能让她安分。

“你有此心,倒也不易。”武媚缓缓呷了口茶,语气平淡,“也罢,明日朝会,你便随婉儿在侧殿帘后听着吧。记住,只听,只看,不得出声,不得妄议。”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太平公主立刻躬身应道,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大明宫含元殿已是灯火通明,百官依序而入,气氛庄严肃穆。太平公主身着低调的宫装,与上官婉儿一同静坐在大殿侧方一道厚重的珠帘之后。帘子巧妙地隔绝了她们的形貌,却能让她们清晰地看到殿内情形,听到所有对话。

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如此正式、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座帝国的权力中枢。她不再是那个只觉得朝会冗长无趣、只盼着早些结束去玩耍的小公主。她屏息凝神,如同最专注的学生,将目光投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投向底下黑压压的臣工队列。

她看着母亲武媚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赭黄龙袍(或临朝称制太后礼服),面容威仪,目光如电,扫视群臣。听取奏报时,她时而凝神细听,时而一针见血地发问,言语简洁却直指核心。处置事务时,果决明快,赏罚分明。对有功之臣,不吝褒奖;对失职之人,斥责毫不容情;对心怀叵测、言语闪烁者,更是能瞬间洞察其奸,以凌厉的气势将其压制。

太平公主注意到,母亲尤其擅长平衡之术。她对北门学士出身的文臣委以起草诏令、参决机要之权,倚重他们的才学;同时又放手让周兴、索元礼等酷吏监察百官,罗织罪名,以酷烈手段震慑异己。她看到有官员因细故被酷吏揪住不放,母亲有时会看似公允地要求核查,有时则会默许甚至推动,借酷吏之手清除潜在威胁。她也看到,母亲对军权掌控极严,对边镇将领的任命、粮草调配无不亲自过问。

一次,有御史弹劾某位李唐远支宗室在地方“言行不谨”,语焉不详。武媚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先询问其政绩,再令监察御史暗中查访,最后才以“教化不足”为由,将其调任闲职,既达到了警告和削弱的目的,又未激起过大波澜。

还有一次,关于漕运事务的争论,几位大臣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武媚并不急于裁决,而是让他们各自陈述利弊,最后综合各方意见,选取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最能保障神都物资供应和朝廷控制的方案。

太平公主默默地看着,听着,心中波澜起伏。她看到了母亲作为统治者的雄才大略、励精图治,也看清了其手段的狠辣、心思的缜密与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欲。这不再是那个会温柔抚摸她头发的母亲,而是一个熟练驾驭着帝国这架庞大马车的御手,冷静、无情,且效率极高。

她开始在脑中默默构建一幅图谱:哪些官员是母亲的心腹,哪些是倚重的干吏,哪些是需要提防的酷吏,哪些是可能心存李唐的旧臣……她观察他们的神态,分析他们的话语,揣摩他们背后的派系与利益关系。

朝会散后,她回到公主府,便会将自己关在书房,凭记忆将今日所见所闻的关键人物、重要决策、以及母亲的处理方式记录下来。她开始明白,权力不仅仅是御座上的威严,更是信息、人心、制衡与决断的结合。她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将往日书本上模糊的“权谋”二字,与眼前活生生的政治实践一一对应。

那双隐藏在珠帘后的眼睛,不再迷茫,不再悲痛,只剩下冷静的观察与飞速的思考。她知道,想要在这片权力的海洋中不被吞噬,甚至未来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首先必须学会的,就是读懂这片海洋的潮汐与暗流。而朝会,便是最好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