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6章 朱批断狱(1 / 1)

千年一吻 化蝶秘籍 1477 字 1天前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将御案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却照不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沉重。白日里由铜匦收取,并经索元礼等人“初步核查”过的数份“要案”卷宗,此刻正摊开在武媚面前。与寻常政务文书不同,这些卷宗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字里行间仿佛浸透着告密者的窥探与酷吏的罗织。

上官婉儿垂首立于御案一侧,研墨铺纸,准备拟诏。她眼观鼻,鼻观心,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有那微微蜷缩在袖中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武媚的目光落在第一份卷宗上。这是索元礼重点呈报的,关于一位姓张的州刺史的“罪状”。告密信来自“通玄”匦,内容含糊地指称该刺史在与人私下宴饮时,曾“语涉怨望,非议朝政”,并有“阴蓄异志”之嫌。卷宗后附了索元礼的“核查”结果,他通过“询问”刺史的几名下属和仆役,“证实”了刺史确有“不满太后临朝”、“怀念李唐旧事”的言论,并“推断”其可能“暗通巴州”(指李贤)。

证据?多是“据说”、“或云”之类的风闻之词,以及被刑求之下屈打成招的口供。

武媚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指尖在那几行关键“罪证”上轻轻划过。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更漏滴水那令人心头发紧的滴答声。

良久,她提起朱笔,在那份卷宗的末尾,批下了四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

“流放崖州。”

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决定的不是一位四品大员的前程与性命,而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物。

上官婉儿的心脏猛地一缩。崖州,天涯海角,瘴疠之地,去者九死一生。仅凭这些捕风捉影的“罪证”……

她不敢迟疑,立刻铺开专用的诏敕用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开始根据太后的朱批拟写流放诏书。笔尖蘸满浓墨,落下时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她必须用最规范、最冰冷的官方语言,将这场基于构陷的判决,包装成合乎法度的裁决。

“敕曰:州刺史张某,世受国恩,不思报效,乃敢妄议朝纲,阴怀异志……迹其罪恶,实难宽贷。着即革去本兼各职,削籍为民,流放崖州,遇赦不赦。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从她笔尖流出,冻得她指尖发凉。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看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张刺史家破人亡、踏上绝路的凄惨景象。

紧接着是第二份卷宗。这次是一位五品的礼部郎中,被“招谏”匦投书告发其“撰文影射太后,语多不敬”。索元礼的核查更是“别出心裁”,从其过往诗文中断章取义,牵强附会,罗织成“心怀怨怼,诽谤圣聪”之罪。

武媚的朱批更快,更冷:

“下御史台狱,严加鞫问。”

“鞫问”二字,落在上官婉儿耳中,不啻惊雷。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投入那个由索元礼、周兴之辈掌控的御史台狱,所谓的“严加鞫问”,便是无穷无尽的酷刑折磨,直到榨取出办案者想要的任何“供词”。

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滴墨险些滴落在诏纸上。她强行定住心神,再次落笔,拟写将这位郎中下狱审讯的诏令。笔下是冰冷的程序,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刑具的寒光与惨叫之声。

御案上的烛火跳跃了一下,将武媚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她批阅的速度不慢,朱笔或点或划,或写下简短的批示,或直接定下刑罚。流放、下狱、贬官……一道道决定他人命运的诏令,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由她口中说出,经上官婉儿之手,化作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书。

上官婉儿机械地书写着,额间那朵朱砂梅在灯下仿佛燃烧起来,灼得她皮肤生疼。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冰冷的工具,记录着,传递着这由猜忌与权术驱动的、残酷的裁决。太后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捆缚在这权力的绞盘之上,让她亲眼目睹,并亲手参与这罗网的收紧。

朱批如血,诏令如刀。她在这森严的紫宸殿内,于无声处,听着骨断筋折的轰鸣,闻着那日渐浓郁的血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