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 守岁之后是初一,门前埋了俩地瓜(2 / 2)

风筝奇案 兔毛油亮 4204 字 8小时前

她不禁想起小豌豆说过的一句话。

那孩子有一回犯懒,不肯打扫卫生,就误打误撞的说过一句颇具哲思的话——灰尘,就是‘昨日’的尸体。我们每天打扫,便是把过去弃尸荒野。

呵……如今想来,竟有些意思。

十五年,五千多个昨日,的确都化作了灰,被一日复一日地扫去,抛却,遗忘。而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咦,你起了?”

祈远似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回过头来。他笑起来眼尾有细纹,可眉眼依旧英俊,如她十六岁初见他时那般。

只是彼此脸上的青涩,早已被岁月无声地带走,如沙漏中的流沙,再也抓不回来。

如今,也像那孩子说的——弃尸于荒野之上。尘归尘,土归土,再难寻回。

“你愣什么?热水我已经烧好了,就搁灶台上温着,快去洗吧。”

祈远朝苏娴挤了挤眼,神情轻快得像年少时。他推开后院那扇木门,道:“等我把门口也扫完,你们差不多也洗漱好了,咱们这就逛庙会去。”

苏娴轻轻“嗯”了一声,收回恍惚的目光,转身朝厨房走去。

可她才堪堪迈出两步,就听到门外的祈远喉中滚出一声低呼。那声音极其压抑,像是猛地被什么扼住了呼吸,震惊之下又强自按捺。

“怎么了?”

苏娴心头一紧,快步折返。

祈远猛地伸出一条胳膊,将她半挡在身后,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你先回去,还是别看了。”

“嗯?”他越是这样,苏娴越是好奇。她侧身从他臂弯间望出去——

墨蓝色的晨光中,后街这条泥土路,赫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泥土犹新,潮湿腥气隐隐扑面。

而她顺着那翻松的土往前一看,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两个人头,像是两颗落了霜沾了泥的地瓜,正正地栽在谭姐家门外!

脖颈以下全埋入土,只留首级在外,面容扭曲,双目空洞的看着某个方向。

“这……”

她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睁大眼睛想辨认那两张脸。

那是两张完全剥离了血色的铅灰色脸孔,双眼圆瞪外突,凝固着死前的绝望。那眼睛,完全就是死了多时的鱼眼,一点生机都无。

“是活埋。”

祈远眉头紧锁,声音十分肯定,“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死法。”

就在这时,小豌豆和阿桃也被院外的动静吸引了出来。两人刚一抬眼,便如同被钉在原地般,再也动弹不得。

晨风萧索,拂过一张张凝固的面庞。

无数惊疑、恐惧、茫然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翻涌,最终都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问号。

“不是吧……”小豌豆喃喃低声,声音发颤,“死的人,居然……是他们两个?”

没错,那两颗“大地瓜”,正是租住在谭姐家隔壁的那对假夫妻。他们自称同姓,也许只是假名,一个叫韩立,一个叫韩采。

“谭姐,谭姐!快出来!”

苏娴转头急喊。

谭姐一边慌慌张张地系着衣襟扣子,一边趿拉着鞋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

她话音未落,目光已撞上门外那可怖的景象。只一眼,她便眼前一黑,眼皮翻起,整个人软软地朝后仰倒下去。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后街的邻居们闻声纷纷赶来,顷刻间将谭家门外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对着土中那两颗人头指指点点,议论声、惊呼声、抽气声嗡嗡地汇成一片。

“快报官!快报官呀!”人群中有人尖声喊道。

“大过年的,京兆府休沐啊!”另一个声音迟疑地回应。

小豌豆此时定了定神,抬高声音说到:“就算休沐,出了人命官司,也必有当值的堂官!哪位街坊脚程快,劳烦赶紧去跑这一趟!”

当下便有个年轻人应声而出,拔腿朝街口奔去。

银婆此时也挤进了人群。

她年纪大,经历多,算是见过大场面,此刻虽然面色惊讶,却还算镇定。

她一眼瞥见假夫妻家的那个小男孩,在一旁吓得直哭的,名叫小可的小男孩,这便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一边安抚孩子,一边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谭家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下撇了撇,于心中冷哼道:“当初贪那点租金,什么人都敢往院里招,给我这老街坊也惹来不少是非窥探。如今好了,这烫手山芋,终究炸回自己手里了。”

祈远搁了扫把,拍了拍手上的灰,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声音对苏娴说道:“要逛庙会,现在就得走。等官差一来,封了街道,查问起来,没一两个时辰脱不了身。到那时,人都回了,戏也散了,今儿这大年初一,可就白瞎了。”

“那走吧。”苏娴想都没想,抬手将一缕碎发拢至耳后,拎住小豌豆就回了屋。整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淡然的像一阵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这世道,哪一天不死人?横竖都是活一天算一天,莫让旁人影响了咱们的好日子。”

小豌豆转了转眼珠,于心中暗忖,“也是……”

等过了大年十五上元节,又要每天跟死尸们打交道了。罢了罢了,若像师父那般,责任心太重,只会累死自己。

一家人洗漱完毕,穿上新衣,只当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死人都没有见过。

这便高高兴兴的,丢开烦忧,一家人互相招呼着,说说笑笑地出门,汇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朝着锣鼓喧天、灯火辉煌的庙会了走去。